“我说兄弟,我家最小的那个与她一般大,成日里说嫌啰嗦!”牛二大大咧咧给他满上一碗酒,道:“等过些时日,就要张罗婆家了。阮姑娘这年岁,也是要找个夫家了吧!”
兰莫闲道:“不急,看她喜欢。”
牛二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凑上去小声道:“我瞧着村长家的伯劳小子似乎……”
他嘿嘿笑了几声。兰莫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隔着一张桌子,伯劳正坐在另一头,时不时回过头望一眼屋里转悠的阮小幺,眼神柔软。
牛二胳膊肘捅捅他。
“喝酒!”兰莫一酒罐径直扔上了桌。
小小软软的褚易之被穿上了红色的小衣裳,众位妇人抱来抱去地哄着,小眼珠转来转去,不安分地想伸手去抓东西。
阮小幺用竹枝编了个小小的灯笼给她,看她“咯咯”的笑,不由想到她出生时的凶险,忽心生感叹。
待他们出去之后,便再也见不着这孩子了。
这种不是血缘却如同血缘一般的关系,让人觉得无比奇妙,她救了三丫儿,看着兰莫剖腹取子,一点点将这婴儿托了起来,第一次让她感觉到初生的一个生命,一种隐隐的蓬勃之气。
叹了口气,阮小幺又想去喝酒了。
厨房中先随意做了几样菜端去前头,权充下酒。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她一转头,却远远望见伯劳正凝视着自己,眼中浓烈的情感似乎要将人溺毙在其间。
她一愣,先是莫名其妙,后突然茅塞顿开。想了又想,只觉头上生烟,乱哄哄如同外头的嘈杂之声一般。
原来这小子看上的不是她“叔父”,是她自个儿?
她转身便朝后院钻了去,不再去瞧他。
众人在前头喝过一回。又搬开几张桌椅,腾出了一片空地。徐二姐喜气洋洋出了来,撒开一张红布,开始给孩儿抓周。
好些事物都被搜罗了来。笔墨、水粉、勺筷、算盘、碎布头、针线等等,几乎村中凡能找到的物件,都给摊在了地上。当中显眼处,摆着阮小幺那只牛角钗,古朴纯然。
三丫儿在里屋未出去,身子虽好些了,却仍不能下地,只戴着红抹额,穿着节庆的衣裳在里间听众人说话。一干妇人叫来阮小幺,将婴儿塞给她。让她将孩儿抱过去抓周。
阮小幺受宠若惊,徐二姐却道:“姑娘便去吧,村中谁人不知,你与你叔父是我们小易之的再生父母,如同亲人一般。你不抱谁抱?”
她面上有些泛红,抱着孩子微窘地站在屋中,被妇人们拥簇着推搡了出去。
甫一出屋,便瞧见几百双视线齐齐朝自个儿这处盯来。气氛热烈无比。
兰莫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气度斐然,瞧了她一眼,视线又偏向了抓周盘上的那支银钗。微微一笑,见人到来时,从颈上取下了一样东西。
阮小幺将小易之放在铺开的红布上,一圈人密密匝匝围了过来,哄闹着猜她会抓到什么。这场面犹如斗蟋蟀一般,疯了一般的人众闹嚷着赌大压小。买定离手。只不过下头不是蟋蟀,是褚易之……
“稍等。”兰莫忽然出声。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从颈上解下的东西端端稳稳压在了红布某一处,道:“讨个彩头,抓着了。便是她的。”
阮小幺凑去一瞧,吃了一惊,竟是他的私印。
兰莫眼眸有些柔和,看着地上想乱爬的孩子,又挑眉望了望阮小幺,向她微微一笑。
“你……”她喃喃出声。
村中识字之人不多,只知这是个印章,旁的也再不懂得什么,又哄闹了起来,“抓周抓周——”
褚易之小小的身子被放了开,似乎早就被前边的各种事物吸引,一个劲地往前拱,抓一抓这个,见着新奇地又扔了,重新抓那个,玩个不停。
徐二姐笑盈盈道:“我们家易之定是要抓针线的,平日里一见着她娘的绣活儿便笑!”
“那可不一定,盼她能抓个纸笔,跟蒙大夫学写字呢!”李大娘道。
众人七嘴八舌又说了一通,小易之已爬完了一半的路,伸手便要抓起一个药囊。
“嘿!我就说这娃儿与蒙大夫有缘,想学医,还不是要找着蒙大夫!”褚生笑道。
蒙大夫在一旁乐呵呵抚着花白的胡子。
结果褚易之将药囊拿起来晃了两晃,扔远了,扭着屁股去抓了一旁搁着的一直钗儿,正是阮小幺送的那个。
她心里头默念,别抓那个,抓着了她还真不好意思要回来!
小奶娃儿果然很知趣,刚抓到手里,捏了捏,丝毫不感兴趣,又仍在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