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费小怜回乡,叩了门,出来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身的粗布衣衫,颇为不耐烦地问是谁。
费小怜报了父兄之名,那人更不耐烦,说:“早不再了。如今这是费少公子的。”
费小怜又要见费少公子,却被告知,费少公子在六合镇,不在此间,闲杂人等莫要来叨扰。说完,那人就关了门。同行的月十分不悦,想要教训那男子。费小怜摇摇头,便是挑了一间生意清净的客栈住下。等陈秋娘赶到青城县时,才知费家的情况,便命人快马去了六合镇接陈柳氏。
费小怜起初不愿意,但上了山,道士选的时日还有大半月,她便也就任随张赐安排。
客栈人多眼杂,张赐就在附近买了个宅子,一家人搬入了宅院中。费小怜回到故乡,感慨颇多,拉着陈秋娘到处走。陈秋娘只得给娘俩都易容城俊俏的后生,上山打鸟,下河摸鱼。费小怜总是拉着自己的女儿诉说少女时代在家乡所过的美好时光,她说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对未来充满希望,也曾想要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过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日子。也曾想过生一个女儿,眉目清秀,聪而敏慧。
陈秋娘微笑地听她诉说,想到自己小时候在蜀中乡野,面对着茫茫大山,蓝天白云的孤寂时,也曾那样憧憬未来。
“虽曲折,好在我真有女聪而敏慧。”费小怜感叹。
陈秋娘不知说啥,只得紧紧握她的手。费小怜虽有入出世入道门之心,到面对自己的女儿,到底是欣喜的。平素就琢磨着给女儿做衣裳,做好吃的。如此呆了七八天,陈柳氏被人接到了青城县。陈秋娘与费小怜说了缘由,便回避了与陈柳氏照面,只化作一个小丫鬟在费小怜身边伺候。
陈柳氏与费小怜虽为主仆,实则情同母女,两人见面,各自泪汪汪。一番哭诉,双双入了座。陈柳氏又不住抹泪,说对不住费小怜,没好好养育小公主,竟让她招致不测。
“婢本无颜前来相见,但此间总归要交代于你,便也是愧疚而来。”陈柳氏说着就要跪下来。
费小怜连忙将她扶起,说:“我虽远在汴京,亦听闻秋娘之事。又何来怪你之说,你将她养育甚好。”
“三娘谬赞,我愧甚。”陈柳氏直直摇头,又是一番落泪。
“奶奶不必如此,阿姐若在,定不会怪你。昔年,阿爷那般对阿姐,阿姐亦不曾怪罪于他。”陪同陈柳氏前来青城县的陈秋霞扶着陈柳氏劝解道。
陈柳氏连连点头,说:“是呢,是呢,秋娘自幼良善,到底是陈家愧对她。”
“嬷嬷莫要说这等话,今时,我回乡,并无故人知晓。如今请了嬷嬷前来,实则是因祭祖之事须张罗,再者,少庄客死异乡,这超度法事,少不得要做。我对此不熟,亦不好出面。便是请嬷嬷来主持,另又听人说,大兄之子在嬷嬷身边,这般前前后后的张罗,以侄之名来做,再恰当不过。”费小怜说了因由。
陈柳氏连连点头,说:“你放心,前来接我的人已大体说了事情的始末,这回我便也将宽儿带来,一则是认个祖地,二则是张罗这祭祖与迁坟之事。只不过,今时才听闻少庄客死异乡,不知竟为何事?”
费小怜摇摇头,说:“嬷嬷莫再问,少庄一生凄苦。蜀中兵乱,被人掳去,后在汴京与我相逢,未曾见几面,却惨死。今天子大赦,放我出宫。我方能归乡一并带了少庄骨骸而回。”
“三娘节哀,莫要伤了心神,我即刻吩咐人去办。”陈柳氏说着,又对陈秋霞说,“你且去请阿宽进来,他少不得要拜见姑母。”
陈秋霞应声而出,陈柳氏便眯了老眼在那端详费小怜,又是泪汪汪地说:“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三娘。”
“亲人相见,高兴才是。嬷嬷莫要伤心,仔细伤了眼睛。”费小怜紧紧握住陈柳氏的手,柔声安慰。
“哎,哎。”陈柳氏连连点头。费宽已入了门来,十二三岁的男孩,长得颇为黑瘦,目光怯生生的。
陈柳氏招呼:“快,快过来,拜见你姑母。”
费宽还是怯生生的,慢慢挪步过来,低声说:“侄儿拜见姑母。”
费小怜连连点头,说:“跟你阿爷长得一般无二,唉,你莫要怕,今后,你是费家的当家。费家可就全靠你了。”
“还有,还有姑母在。”费宽小声说。
费小怜摇头,说:“姑母是已死之人,方外之人,哪能参与这世俗之事。”
费宽听不明白,便疑惑地问:“姑母好端端的在呢——”
“三娘,你要如何?”陈柳氏听闻此语十分不安地问。
“能得回乡,已是天恩,我对这尘世亦无留恋,这几日已与青城道观说好,等迁坟祭祖完毕,我便入了道门,这费家以后就靠宽儿了。”费小怜说到此来,郑重地拍拍费宽的肩膀说,“你莫要怕,男儿如虎,自有担当。哪能弱不禁风,气势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