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再藏了。”钟会狠下心,亲自上前扯起曹璺,对门外一使眼色,手下兵将即刻冲进来,不顾金乡公主拼死阻拦,将何荣从帐中捉出。尚不足八岁的孩童,没经过此等架势,吓得大哭起来。金乡公主也瘫软在地。
曹璺使劲挣脱钟会的钳制,上前抱住何荣道:“荣弟,不许哭!”何荣听了她的话,紧紧抿住小嘴,虽止不住抽泣却不再出声。曹璺替他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闪亮之物,挂在他的脖子上。
钟会侧身而立,本不欲相看,却被何荣脖子上的东西晃了一下眼。举目看去,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制的坠子,形状并不规整,上面的纹路十分眼熟……他眉心一跳,认出此物。这个金坠子,正是他曾为曹璺所制“金镶玉佩”上的那块。当日他怒摔玉佩,此物从上面磕落,成了一个不规整的金块。本以为曹璺定会将它弃如敝履,没想到她竟一直带在身上。钟会忍不住看向曹璺,想起她曾说视自己如兄长一般。不知今日一场恩怨,她是否从此将自己认作仇人?他钟会平生最不怕仇人,却唯独不想多这一个。
手下兵将见曹璺抱着何荣,想上前拉开二人。手还没碰到曹璺衣衫,便被钟会一掌打开,喝退下去:“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不许妄动!”
曹璺将何荣护在身后:“钟大人,何荣虽是何晏之子,但他身上也有皇室的血脉。如今杜太妃病势沉重,恐怕禁不住如此打击。望你念在太妃和我父王的面子上,向太傅讨个情吧。”
“呵,近日倒好,人人都来跟我讲情,我却不知‘情’字怎么写。”钟会侧过脸去,面色阴晴不定。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忘了旧情。”曹璺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口口声声唤我‘钟大人’,何尝将旧情放在心上?”
“今日就当我求你了,士季哥哥。”曹璺说着屈下双膝,对钟会深深一礼。
“你……”钟会知道自己快要招架不住,转身看了看外面的兵将,强迫自己冷下脸来,“谋反乃大逆不道之罪,当夷三族。国法无情,我也无可奈何。”
“若论起父、子、妻三族,我也在妻族之内。你今日就将我也绑了去吧!”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钟会瞪起眼。
“我知你并非不敢,而是不会,对么?”曹璺目光在他眸间流连。
钟会看痴了半饷,终于背过身去:“念在太妃、沛王的面子上,我权且替你求一个情。若太傅不允,仍会前来捉拿。”说罢他命手下就地待命,自去讨情。
曹璺见钟会终于肯答应,略松一口气,将金乡公主搀扶起来,两人一起护着何荣,惴惴不安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现出钟会的身影。曹璺见他面色轻松,就知已经脱险。钟会挥退门外兵将,对屋内道:“太傅体念杜太妃、沛王情面,特赦罪臣之子何荣死罪,削去世爵,永不录用。”金乡公主感激涕零,携着何荣叩拜不止。
曹璺一颗心落地,对钟会微微颔首,展开明媚笑颜,只耀得他目眩神迷,不知今夕何夕。往前走近几步,他动动唇低声相唤:“璺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床畔发出刺耳的哭声。
金乡公主趴在床边,边哭边唤:“母妃,你醒醒啊,母妃……”何荣也在一旁哽咽不止。曹璺脸色蓦地一暗,摸了摸杜太妃的身子,已经凉了。方才何荣在床上哭泣,就是因为看见太妃不好,忍不住出声。后来曹璺与金乡公主忙着应付钟会,不知杜太妃已处于弥留之际。她撑着最后一丝气息,直到听见钟会说出赦免何荣,才合上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曹璺双泪垂落,为祖母最后一次掖了掖被角,凄声道:“杜太妃,薨了。”望着钟会的眸子已没了一丝光华。钟会垂下眼,知道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隔着天堑鸿沟,再难跨越。
正月初十,司马懿颁布天子诏令,以谋反之罪将曹爽党羽共七族一起屠灭,夷三族。司马懿恢复大将军头衔,司马师加封卫将军,司马昭增邑一千户。为安抚人心,除却被诛杀的曹爽同党,其余人等概不论罪。但朝中众人畏惧司马氏,人人自危,莫不提心吊胆。公元249年2月,改元“嘉平”,司马氏独揽大权。
风云激变,反抗的力量也在沉默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