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走到床榻前,刘琮只见蔡姝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云鬓纷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津津地额前。
冥冥之中,似乎感应到刘琮的到来,原本紧闭双目的蔡姝,勉强睁开双眼。
刘琮半跪在榻前,握着她冰凉潮湿的双手,千言万语哽咽在喉。
&ldo;夫,夫君。&rdo;蔡姝气若游丝,在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中,她的声音显得极为微弱,可是她苍白的脸庞,此时却如此圣洁,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勉强笑着,似呢喃,又似叹息:&ldo;是个儿子,真的是儿子呢。&rdo;
&ldo;我在,我知道。&rdo;刘琮轻声道,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化为了虚无,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她。
蔡姝闭了闭双眼,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溢出,无力的沿着苍白的脸庞滑落。再睁开眼时,眼神中满满的全是不舍和深深的眷恋。
甄宓自稳婆手上接过襁褓,捧到蔡姝眼前,她盯着襁褓中哭闹的孩子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中既充满了母性的柔情,又满是安慰和满足。
蔡姝浅浅一笑,目光移到甄宓的脸上,虽然已说不出话来,可是那眼神中含义,却非常明显:这孩子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妹妹一定要替我照顾好他啊。
甄宓含泪点头,抱着孩子退到刘琮身后。
此时大伙儿都知道事不可为,纷纷退了出去。
&ldo;别走。&rdo;刘琮强忍着眼泪,擦拭着蔡姝额前冰凉的汗珠,哽咽道:&ldo;别离开我们!说好了要一家三口去春游的……&rdo;
蔡姝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却仍旧望着刘琮,声音几不可闻:&ldo;与君相知,妾不悔此生,望君以后待儿子好一些,妾在九泉之下,亦可感知。&rdo;
如利刃剜心,肝肠寸断。刘琮抚着她的额头,深吸一口气,坚定说道:&ldo;无论如何,你的儿子,都将成为大汉天子!&rdo;
蔡姝嘴角微翘,眼神中泛起异样的神采,然后仿佛不堪重负似地,缓缓闭上双眼。按在刘琮胳膊上的小手悄然滑落,悬在床榻边沿。
指尖红蔻,依然娇艳,只是一缕芳魂已离世间,纵有千般不舍,万种柔情,亦不可追,亦不可留。
身后的甄宓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可是怀里襁褓中的婴儿,却仿佛感知到什么,停止了哭闹,闭着双眼安静的仿佛在聆听母亲在耳边呢喃细语。
刘琮失魂落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早上还对自己娇嗔作色,笑语晏晏的蔡姝,此时竟离开了自己。
你不悔此生,我却如何安心?
往日种种,渐渐浮现眼前,从前越甜蜜,此时愈痛心。
&ldo;将军,让夫人安心去吧。&rdo;有人在耳边哽咽着低声说道。
刘琮愣愣的点头,却握着蔡姝渐至冰凉的手不动。
蔡氏见状,叹息一声,用眼神示意让婆子们动手拉他起来,刘琮猛地回头,吓得刚身出手的健妇齐齐后退。
&ldo;将军,天人已隔,你这样让姐姐如何放心?&rdo;原来是甄宓在他身后低声劝解,刘琮木然的点了点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踉跄出门。
来到院中,往昔与蔡姝在院子里携手散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巧笑嫣兮的她,故作委屈的她,娇憨嗔语的她,音容笑貌,仿若昨日。
廊下,她似乎还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眼前一黑,刘琮扶着柱子,稳了稳心神。我要坚强,为了我们的儿子。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抬起头,只见晴天碧蓝,白云悠悠。
儿子,是了,我和她的儿子!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不要这个儿子。
可是我答应过她的。我们的儿子,你的儿子,将成为大汉的天子!
刘琮无力的依靠着柱子缓缓坐下,双手抱头无声痛哭。
远远的,甄宓望着他的身影,咬了咬嘴唇。
接下来的日子,刘琮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蔡姝的身后事极尽哀荣,虽然刘琮知道,芳魂已远,可不如此,心中如何能安?
噩耗传出,刘表也深为痛惜,对于这个儿媳妇,他原本是非常满意的,只是可惜福寿不长啊,所幸的是为儿子诞下麟儿,总算是对得起她与琮儿夫妻一场了。
刘表所担心的是蔡瑁等人会不会因此有了心结,无论如何,蔡瑁总是与自己和琮儿都非常亲近可信的人,若是因此有了什么嫌隙,总归不好。
不过这份担心终归只是担心,刘表甚至隐隐有些觉得,琮儿对于蔡瑁和蔡家,比之前更为用心关注,与蔡瑁的关系未见生分,反而更亲近许多。
也许,是因为对儿媳心有愧疚吧?
丧妻之痛没有使刘琮倒下,但安葬蔡姝之事,到底影响了许多事情的进行。
八月十六日,就在蔡姝下葬后没几天,特卫营安插在庐江的细作传回密报,七月下旬,孙策遣使称愿出兵协助庐江太守刘勋攻打海昏的宗帅,并以珠宝等财物贿赂刘勋。刘勋大喜,已于本月初进兵海昏。
&ldo;哼,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rdo;刘琮看完密报之后,苦笑摇头。此事的结局他自然知晓,刘勋的下场自出兵之日,就已经注定了。然而自己却只能在襄阳眼睁睁地看着。
前些日子刚从宛城赶到襄阳的贾诩捏着小纸片看了半晌,再抬头时,对刘琮说道:&ldo;刘勋此去必败,可惜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