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定的主意就寻谢见君来跟前,于公于私,这人都会帮他。谢见君望着眼前这个同满崽一般,稚气未褪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他沉吟片刻,“殿下莫要担心,您已授封亲王,又曾多次得陛下之令,在地方上行赈灾事宜,其材优干济,当行出色,非凡夫俗子可敌,而当今只是同西戎会晤,商谈互市之事,想必对您来说,不过轻而易举……”“不是的……”睿王急急忙忙地打断他,神色瞧上去有些难堪,“寻常在外赈灾,都是太子哥哥和师大人的部下提点孤如何去做,这回……这回太子哥哥被禁闭在东宫,鞭长莫及,遂告诉孤,可以寻你……”他支支吾吾,像小猫儿似的小心翼翼地去偷瞄谢见君。谢见君难得沉默,常年混迹官场的警觉性让他没法轻易去相信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看起来纯粹无害的少年,但理性上,他又觉得,太子虽为兄长,但生在皇家,护佑同父异母的弟弟平安长到这般年纪,已是仁至义尽,没必要事无巨细地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同为皇子,大家都有竞争皇位的机会,他需要的是个帮手。“谢卿?”一语话毕,没等来回应,睿王歪着脑袋看他。“殿下有何顾虑尽管开口,我等必竭心尽力为您分忧。”谢见君含含糊糊地打官腔,不想在自己没摸清状况之前先行表态。“真的吗?”少年原本沮丧的眼眸中忽而亮起一盏灯,“谢卿,你会帮我吗?”谢见君颔首,“辅佐您与西戎王达成互市协议,是微臣职责所在。”“那太好了!太子哥哥说,孤此行把事情办妥,回上京领旨封赏时,父皇会酌情提一提母妃的位份,若母妃能列一宫主位,贵妃娘娘便不会再为难她了!”小少年兴奋地比划着,“说不定太子哥哥的处境也会变得好些,孤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顺顺利利地登上皇位,太子哥哥肯定会是个好皇帝,孤不喜欢三……”“咳咳咳……”谢见君掩嘴轻咳,打断了他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殿下,还请您慎言。”小少年一朝得意忘形,回过神来惊觉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道:“对对对,师大人说了,出门在外要慎言、慎言、”“臣为殿下斟茶。”谢见君不动声色地把话头揭了过去,仿若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拎起暖炉上的紫砂壶,将面前的杯盏斟至八分满后,双手呈上,“殿下,请用茶。”“好、好、”小少年接过茶盏,心不在焉地浅啄了两口,谢见君见状,便借口退下。往后几日,睿王时常召他进马车,但再没提过太子这茬,只是挑着无关紧要的家常闲聊,偶时还会过问关于西戎的事情,像是故意与他拉近关系似的,谢见君权当自己被派出来带孩子,不冷不热地应付这位七皇子殿下。————使团往北行进了几日,京中会试的日子到了。因着季子彧身份特殊,不得入贡院与普通学子同考,便被安排在城外当年季宴礼参加会试的地方。狐狸少年的传闻还未散去,眼看着会试将至,京中百姓茶余饭后又聊了起来。身为悬疑事件的当事人,满崽可算老实了,他虽答应季子彧要去送考,但不敢太张扬,一路都窝在马车里不冒头。到了考场外,他拍着季子彧的肩膀,象征性地鼓舞了两句,嘱咐人将当年从崇福寺求来的平安福收好后,便悄默声地又猫回了城里,这三场考试,每一场都要经历三天两夜,他可不会傻憨憨地蹲守这么长时间。
会试过后,季子彧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出关那日更神色憔悴胡子拉碴,前来接他的满崽几乎都不敢相认,若不是他直勾勾地奔着马车而来,上了马车当着众人的面倒头就睡,满崽还真以为这是哪来的流浪汉呢。等待放榜的日子一如既往地难熬,得云胡三番两次的叮嘱,满崽一直憋着没问他考得如何,还是季子彧自个儿没忍住,孔雀开屏似的说自己不仅不会落榜,没准还能一举拿下会元。“你就贫吧,天上的牛都要被你吹掉了。”满崽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季子彧厚着脸皮凑上前来,“我说真的,阿兄看过我默下来的答卷,说让我安心准备四月的殿试呢。”俩人贴得极近,满崽视线一抬,便直直地撞进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被这般温柔且炽热的眸光望着,满崽耳梢一阵发烫,他羽睫轻颤,慌忙别过脸去,仿若藏不住的一抹真心,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伪装,破土而出。“满崽……”季子彧凑得愈发近了几分,“若是我荣登新科三甲,打马游街时,你能给我丢个香囊吗?我保证只接你一人的。”他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细看之下,还有些许的紧张与试探。满崽哽了哽,想说自己绣工欠佳,别说是香囊,连缝制个装平安符的荷包都费劲,还是别丢出去惹人笑话了,又想说现在甘盈斋的生意火热,他抽不开身去看游街,但想来想去,到末了他却什么都没说。季子彧没得来答案也不见失望,他似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将剥去了外皮,摘掉了白色橘络的橘瓣儿递给满崽,“尝尝,是甜的……”满崽被突如其来的心虚打败,手中的橘子莫名变得烫手起来,“你、你安心准备考试,这杏榜还未放呢,先惦记着如何风光了,若真有那一日……”他顿了顿,低声嘟囔道:“一个香囊而已,瞧不起谁呢。”没人知道他说这话时心里在想什么,季子彧眉梢微翘,肉眼可见得高兴起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满崽,你等我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拿个橘子,阿兄这趟从岭南定的橘子可甜了!”“书呆子…“满崽将余下的橘子瓣儿一股脑都填进嘴里,“你就只会说这玩意甜吗?”三月伊始,谢见君北上黄杨县已是一个月。适逢春闱放榜,沉寂了一整个冬日的上京城,久违地热闹起来。这回,满崽郑重其事地拒绝了季子彧前去礼部蹲榜的邀请,有“狐狸少年”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再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没了满崽做伴儿,季子彧也无了兴致,干脆窝在家中等府中仆役送消息回来,既是阿兄已经笃定了他能中,那便八九不离十,不过就是名次的前后罢了。这一等可不打紧,谁能料到比蹲榜仆役来得更快的,居然是送喜报的府役,季子彧前些天在满崽跟前夸下的海口一语成真,此番会试,果真捞了个会元的名头。可惜他没露面,苦苦等着榜下捉婿的富绅豪商们既没逮到会元,也没蹲到传说中的狐狸少年。此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