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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素材和灵感之于创作固然十分重要，但一篇佳作的问世，还要有其他种种不可或缺的因素和条件。对于李清照来说，她虽然有无师自通的天才，但名师出高徒这一点也不可否认。那么在李清照的填词生涯中，她的第一位老师是谁呢?看来是晁补之的可能性最大。那还是李格非举家由原籍迁往京都的前夕，正在绢城（今山东金乡）守母丧的晁补之，或就近到明水去探望回乡接家眷入都的老友李格非，同时见到了少女李清照。这时的传主，神态就象曹子建笔下的应妃，生得&ldo;秋纤得衷，修短合度&rdo;，&ldo;的若芙蓉出渌波&rdo;1。然而，给人留下美好印象的不仅是她的外貌，晁补之对清照之所以&ldo;多对士大夫称之&rdo;，主要是因为她&ldo;善属文，于诗尤工&rdo;2、&ldo;少年即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rdo;3。此处所谓前辈，除了她的善诗文的父母舅爷，还当包括苏拭、晁补之、张耒等人。李清照一方面学习他们，另一方面日益&ldo;逼近&rdo;，甚至可能超过他们。作为既是家长又是伯乐的李格非，当早已从女儿写给他的信函中发现其才华是多方面的，对时下风靡京师的长短句她更是心领神会，跃跃欲试。在这方面李格非则无专长，不能满足女儿的求教愿望。而擅长&ldo;琴趣&rdo;，又熟悉济南风物的晁补之此次诣李府，对于清照成长为著名的词人意义非同寻常。对于长短句，李清照有着超常的兴趣，这兴趣本身就是最好的老师，加之她有着极高的悟性，自学己使她接近了长短句的堂奥，一经指点便可很快升堂入室。到了沛京不久，大约在元符二年（1099年）前后，她十五、六岁时，便写出了一鸣惊人的两首风景词。

（一）

&ldo;有丈夫气&rdo;的记游词1梁简文帝《和人渡水》诗。

2段成式《西阳杂俎》前集卷十一，中华书局1981年版。

1曹植《洛神赋》。

2朱异《风月堂诗话》卷上，中华书局1988年版。

3王灼《碧鸡漫志》卷二。

尝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李格非当是这首词的第一位读者，他为女儿的才华喜不自胜，便故掩女儿之名，将词带到外面请友人和同僚传看。结果众学官以及有此同好的其他官员，无不为之伸出了大拇指，但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是出自一位十六岁少女之手的。有的认为是当年知密州的苏拭所作1;有的则认为词中带有仙气，当出自吕洞宾之手2。后人关于&ldo;易安惆优，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非秦、柳&rdo;3，当是这类作品的好注脚。李清照惟其有丈夫之气、文士之豪，她的词风总的虽属婉约派，但她的全部词作不仅没有那种&ldo;雌男儿&rdo;笔下的脂粉气，有些还可以划人豪放之列，除了公认的《渔家傲》（天接云涛）之外，一些写山川风物的词，有的也与这首《如梦令》差不多，也是词人豪情逸兴的写照。此词虽是小令，但景象开阔，情辞酣畅，&ldo;尝记&rdo;以下二句，很象取意于&ldo;访读搜渠&rdo;的郦道元的&ldo;日暮倒载归，酪酌无所知&rdo;1。同是诗中有画，&ldo;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rdo;的画面，比起王维的&ldo;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rdo;2，于静谧中，不是更给人一种飞动之感吗?

作品的豪迈之气，固然与作者的气质有关，但气质也不完全是天生的。壮阔的齐鲁山川，为词人提供了驰骋豪兴遐思的前提，涵育了她的胸襟怀抱。

李清照的那种投身大自然、钟情于山水风物的童心和志趣，与其壮怀激越的作品，在一定意义上是相通的。通过这首小令，还可以获得对词人思想性格的更为全面的认识，即使她的早期作品，也不都是表达所谓怜花惜春的闺情。她的生活视野有时也在闺房以外，当她的小舟驶入&ldo;藕花深处&rdo;时，也会象&ldo;惊起一滩鸥鹭&rdo;一样，给当时的词坛带来一股清风。实际上，李清照有一些体物、记游、抒怀词，不论就题材的选择，还是由此所表现出来的艺术特色，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被誉之为&ldo;独树一帜&rdo;3。

此词的另一特色是语言明白如话，可以说一读就懂，但词本身却又有令人百读不厌的魁力，由此所体现的&ldo;易安体&rdo;的又一基本特色，似可归纳为，它创造了一种比人籁更进一步的天籁境界，也就是不事雕琢，得自然之趣。人籁、天籁，原是《庄子&iddot;齐物论》的用语，前者指由人口吹奏管禽发出的声音，后者是指自然界的音响。你看，天黑下来了，人也沉醉了，当小舟在黑暗中漂离航道，误入荷丛时，在万籁俱寂而又空阔的水面上，猛然看到一群水鸟，朴棱棱，惊飞四散，刹那惊悸之余，又会令人感到多么欣喜有趣，以至隔了约一年还深印在游者的记忆中，到了京城，与&ldo;酒朋诗侣&rdo;唱和时，兴文成篇，为后人留下了这一豪迈倜傥之作。

（二）

别具一格的秋景词1杨土本《草堂诗余》当据此类传说误作苏轼词。

2《古今词话》等谓此词为吕洞宾作。

3沈曾植《菌阁琐谈》，《词话丛编》第3605页。

1郦道元《水经注&iddot;沔水》。

2王维《山居秋瞑》。

3陈廷伸《白雨斋词话》卷六，《词话丛编》第3909页。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己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双调忆王孙》1此词的上下片分明抒发两种心情，上片写游赏秋景的喜悦，下片写归去时的依恋不舍。全篇的中心意思是通过对秋景的描绘，表达作者热爱自然的心情。第一句写广阔无际的水面给人的感受。接下去写晚秋景象，荷已萎谢，只剩下残存的点点红花，余香淡然，但湖水潋滟、秋山点翠，与人格外亲呢，此情此景使人感到无限美好。下片对秋色的描绘饶有风趣，颇有现代相声中的逗哏的意味：莲子成熟，露洗花草，秋色如此诱人，那么沙滩上的鸥鹭为什么象在赌气，扭过头去，不与作者道别，嗅，原来是恨她归去大早。这既是对前篇&ldo;兴尽晚回舟&rdo;的照应，也是一种拟人的修辞方式，一切都那么轻巧自然，天衣无缝。

自从&ldo;悲哉秋之为气也&rdo;1和&ldo;万里悲秋常作客&rdo;2的名篇名句问世后，有多少人相继写过悲秋的作品。不说别人，就是李清照本人的名句&ldo;人似黄花瘦&rdo;，虽然主要是怀人，却也包含着浓重的悲秋成分。这首《双调忆王孙》完全不同，写的既不是篱边黄花，也不是秋雨梧桐，词人选择了秋莲。如果说出水芙蓉是明净纯洁的象征，那么&ldo;莲子已成&rdo;的秋荷，便给人以丰盈充实之感。由于作者乐观情绪的点染，词中的&ldo;水光山色&rdo;、&ldo;蘋花汀草&rdo;，以及&ldo;眠沙鸥鹭&rdo;，无不使人感到可亲、可爱、可喜。通过对秋景的描绘，抒发作者的欢快情绪，这在北宋词坛上，虽不能说绝无仅有，却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