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矮小的男人大多个性好强,太一郎认为岛次内心或许也很好强。岛次冷静地审视自己与哥哥徒弟间的强弱之别,考虑客人的心情,主动让出位置;而且为了让家中安定下来,接受了明知讨厌自己的女人和不亲近他的孩子。若不是具有相当的胆量,这种事绝对办不到。不过太一郎也觉得,岛次的好强和宽宏大度似乎无法安居于他瘦小的身躯,本人才因此痛苦不已。他如果是胆小自私的男人,一定会选择逃避或是只考虑自己,这么一来,他的表情也不至于这么阴沉吧。
那天酒席结束后,有件事令太一郎印象深刻。分手时,岛次对七兵卫及太一郎深深鞠躬道谢,他鞠躬的方式干脆利落,太一郎对此很有好感。
岛次大概也知道七兵卫对太一郎提过&ldo;林屋&rdo;种种不愉快的家务事,否则按常理,太一郎不可能请比自己年长又经验丰富的岛次来当帮手,说好听点是帮手,其实不过只是助手罢了。而岛次明知太一郎深知底蕴,但他道谢的方式却又不卑不亢,好像在说往后将努力以赴协助老板,有着年轻人般的热情。
太一郎认为不能用外表去评断岛次这个人。世界上也许也有个性刚直、豁达开朗但五官阴郁的人。也许岛次的心地雪白得像刚捣好的年糕,不说谎也不善隐瞒,只是因为眼神不好看起来猥琐。人的外貌不能代表心地,不,或许有时候内外是一致的,但人的外表不一定全是真实。
‐‐也就是说,跟岛次先生能不能顺利合作,能否激发他的长处让他帮助船屋,全看我的器量。
太一郎于是下定决心,也很期待跟岛次共事。然而&ldo;船屋&rdo;开张以后,竟然演变成目前这种境地,至今为止还没机会让岛次参与。
‐‐这回正是好机会。
太一郎精神抖擞地前往&ldo;林屋&rdo;。
外送料理铺有两种经营方式,一种是将做好的料理送到客人家;另一种是厨师带着食材到客人家,在客人家厨房当场烹调。不过即使是前者,也必须借用客人家的厨房,将料理重新加热和装盘后,才能端上桌。
烹调器具一般由厨师自行准备。享用外送料理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不是常人享受得到的,尽管如此,富商或武家的厨房用具还是不敷厨师使用。而盛料理的碗盘则事先和客人商量,看是由铺子带来或使用客人的,有时为了一餐奢华料理,铺子还得向同行借用碗盘。
&ldo;林屋&rdo;只接受带食材前往客人家烹调的订单,铺子外并没有挂出显眼的招牌,也不像包饭铺高田屋‐‐不时飘出足以吸引过路人的饭菜香气,或是光听店员的吆喝声便知道是饮食店的氛围。陈旧的二层楼房子,规模虽大却安静无声。
太一郎问了声:&ldo;有人在吗?&rdo;马上出来一个女佣,她似乎正在干活,大胆地露出臂膀。对方听到太一郎的来意,吃惊地问:&ldo;是找小老板吗?&rdo;看来岛次在&ldo;林屋&rdo;被称做小老板。
&ldo;这么说来老板您是……&rdo;女佣没松开袖子的束带,目不转睛地望着太一郎,问,&ldo;深川的船屋老板?&rdo;
&ldo;嗯,是的。&rdo;
太一郎同答后,女佣瞪大双眼问:&ldo;听说您那里出现幽灵,闹得很厉害,之后怎样了?幽灵有再出现吗?&rdo;
太一郎不知所措地回答:&ldo;没有出现,惊动大家了,真是抱歉。那之后什么事都没发生。&rdo;
&ldo;哎呀,&rdo;女佣毫不遮掩失望的表情,&ldo;那真是太遗憾了。&rdo;
女佣要太一郎稍等,匆忙进到里屋。太一郎在意着沾着初春尘埃的鞋子,同时心里也觉得不太愉快。
没多久,岛次悄无声息地出来。当时太一郎正低着头,直到岛次的影子出现在眼前时才发现,着实吓了一跳。这人的举止确实再有精神一点比较好。
太一郎迅速说明来意,岛次跪在要进内室的地板边缘,似乎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如果只是说明来意,站着也能说明。但是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总不能也这样站在厨房后门谈
吧‐‐太一郎暗忖着。
&ldo;我明白了。&rdo;岛次爽快地回答,&ldo;既然这样,我当然义不容辞,虽然我没资格对菜单说三道四,但也许可以替太一郎先生出一些主意。&rdo;岛次难得说出这番得体的话来。
&ldo;那太好了。&rdo;
&ldo;对不起,家里谈话不方便,请您移驾到外面。&rdo;
太一郎无所谓。早知如此,应该先派阿律或阿藤请岛次到&ldo;船屋&rdo;来的。只是他顾及岛次也许会觉得自己这么做太盛气凌人,才决定作罢。
两人走到松井桥一带,进入河边一家荞麦面铺。一路上两人无语。太一郎很喜欢煮荞麦面的味道,兴冲冲地告诉岛次,但岛次只是冷淡地回说:&ldo;这里的荞麦面不好吃。不过客人很少,很安静。&rdo;
铺子内果然空无一人。
&ldo;这回您真是接到了一笔很少见的生意呢。&rdo;岛次一坐下马上切入正题,&ldo;我从高田屋老板那边听说了来龙去脉,想不到竟有这么有趣的客人。&rdo;
太一郎苦笑道:&ldo;老板说管对方是幽灵还是什么,只要能当做铺子的卖点什么都好。可是我却没办法想得这么轻松。不过如果是要做菜,那就另当别论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