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这才慢慢道:“我的生母姓唐,是礼部三品官员的女儿,这出身比上不足,比下仍有余……”说到这里,长宁就停了下来。容华只等着他。两人静默半天,长宁忽然道:“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跟贺霜庭讲这件事的吗?”
他陷入回忆,向着面前的虚空伸出手,仿佛贺霜庭站在那里:“小鹤儿,这件事情我只同你讲,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告诉你……我的母妃是被父皇杀掉的。”
容华惊地差点跳起来,一把抱住长宁:“陛下!”
长宁面上还是宁静神色,拍了拍容华的手:“我没事……”
“那时候我还没满七岁,母亲刚死,我整日整夜地想这事情,又闷在心里,跟谁都不敢说……幸好他们把小鹤儿招进宫来陪着我,他来了,才有一个人让我能说这个秘密。”
容华听得难过。为长宁难过,又为那时候陪着长宁的是贺霜庭难过,两种难过加在一起更加难过,低声问:“真的是上皇杀了娘娘?”
长宁也低声答:“是也不全是。我母亲是犯了大忌讳的人,所以后来不能追封。我心里虽然想念她,但也不是不怨她的。”
“到底是为什么……”容华还想问下去。
长宁抚了抚容华的心口:“我说这个,只是想问问你,我这颗心有什么好,你一定要它。这颗心里装着的从来就是这些,跟颗苦胆一样,你要它做什么?”
容华抱紧他,把头埋在长宁的颈项间:“我就是要。”
长宁叹息:“别……”
容华在他耳边道:“陛下说过了,我要想拿就来拿。陛下此刻为何又要阻止?”
长宁一愣。容华已经吻上来:“等你给了我,就知道我要了它做什么了。”
容华在行宫陪了长宁五日。长宁在行宫也能处理国事,容华却是拿了假才能来的。在行宫连陪皇帝五日已是极限。
如乐早先不喜容华,到了如今见了皇帝有容华陪着的时候倒是舒心时候多,不由也改变了心意,反过来向长宁劝道:“既然容大人像是能治陛下心病的那副药,陛下就将他留在身边不是更好。”
长宁听了,只说:“这事是我想得差了。”
他原来只是想要容华做一个木偶情人而已,好透过这个情人看到贺霜庭。他以为容华这样聪明,乖觉,又有向上爬的野心的年轻人,一定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扮演贺霜庭。
他也许有那么一点希望容华能投入一点感情,好让他们相处的时候更缠绵真切,而不是赤裸裸的交易;但是现在他有点为难了。
容华看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炽热。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从来没有拿这种目光看过别人,也没有被这种目光看过。
他头一次有点犹豫。
就像一个一直穷怕了的农夫,埋下去一粒种子的时候指望收获一只山芋,结果挖出来的是一只传说中的人参果。
本来拥有一只山芋就会满足的农夫只能对着人参果目瞪口呆。
吃又不敢吃,扔又舍不得扔。
只好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他眼下便是这种情形。
好在也没为难很久。
容华在行宫最后一晚的时候,两个人又在床上倒腾半天。这五天长宁日日都跟容华做那事情,已经吃不消,做完就任容华摆弄清洗,泡在水里就睡着了。
半昏半睡之间,就觉得容华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吻了一遍,想笑容华是属狗的又没力气笑,只低声哼了两声。
容华在他耳边道:“理亲王说我今年之内能升一级,陛下会把我放到哪里呢?”
长宁一听这话就全醒了,却仍闭着眼睛:“你想去哪里?”
“我从前就一直很想留在京中……陛下一开始就满足了我。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去处了。”
长宁一听容华这话就明白了——这不是在求晋升,而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
他突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为难的了。
“天津那边还得多放些我信得过的人,等到四月一到你就去天津吧。”
容华顿时觉得嘴里发苦,勉强道:“天津不是离陛下更远了吗?”
长宁一说出这样的安排,心神疲惫之中也多了几分安稳,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并不是很远,想见还是能常常见到的。再者你到了天津,更好打开局面……到时候升起来更快……你是武将,不比文官,到底要在海上才能有一番大作为。”他眼下只能这样,既不想给容华太多希望,也不想叫他断了念想。
说完这些长宁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有看到容华面孔上坚定到决绝的神色。
次日容华一回京中,立刻就去拜访了何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