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是公平的,活得太容易了,死得也就一样容易。
从输液到呼吸困难到被送进抢救室,苏璇估算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小时,她的亲人朋友一个也没来得及赶到,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有那个把青霉素当葡萄糖的小护士哭得昏天黑地。当然,那不是哭她。
这种误用药物引起的医疗事故该赔偿多少来着?苏璇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琢磨,紧接着又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赔五千还是赔五万,都和她没关系了。
厨房里的砂锅咕嘟嘟地响着,中药的苦涩伴着葱白的辛辣飘到了客厅,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忍不住打了喷嚏,擦擦鼻涕,太爽了,堵了一天的鼻子终于通了一半。
她跑进厨房,关火。把药倒进碗里。放在一边。把厨房收拾干净,药的温度刚好能下嘴,于是端起药碗,一仰头把药灌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仿佛她喝得是一大碗绿豆汤。
七月的天气,屋子里没开空调,她又穿着件长袖的睡衣,喝了这么一碗热腾腾的药下去,后背上立刻冒出了细细的汗。
没敢多耽搁,苏璇立刻进卧室钻被窝,缩了缩酸疼的身体,等着好好发一场汗。
还没等她睡着,就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人一进门连鞋也没换,直奔冰箱,开了瓶冰镇的饮料。
苏璇皱皱眉,刚想把头裹进被子里,卧室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刚拿过冰镇饮料的手就这么摸在了苏璇的脸上,冰的苏璇一个激灵。
“睡睡睡,你这架势是想把高三一年的觉都补回来啊?”许妙把苏璇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家里有吃的吗?我早上六点到现在就喝了碗稀饭,要多难喝有多难喝,火车站的东西简直是……”
苏璇听着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却要住在一起的“姐姐”滔滔不绝,半晌才找到插话的机会。“冰箱里还有面包。”
“我不吃面包,这几天在外面玩,吃了好几顿面包了。”许妙拉苏璇起来,“给我做点儿吃的。”
苏璇迟疑了一下,还是下了床,在微微汗湿的长袖睡衣外面又穿了件外套,一进客厅,许妙果然开了空调。那丫头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一包麻辣牛肉干,正一口饮料一口牛肉干。
苏璇看着都替她胃疼,顺嘴嘱咐,“一辣一凉,当心肚子疼。”
许妙漫不经心道:“没事,”又瞥了苏璇一眼,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感冒了?”
苏璇嗯了一声,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
许妙似乎是觉得让妹妹带病做饭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叫外卖吧?”
苏璇回头冲她笑了笑,“没事,我来做。”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带病给她做饭的原因之一。
许妙吸了吸鼻子,“我说家里怎么一股子药味儿,我的天,你不会是熬中药了吧?”
苏璇在厨房里纳闷儿,“是啊,怎么了?”熬中药又不是熬□□,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许妙闻言从沙发上弹起来,关了空调,把家里能打开的窗户都打开了,又跑进厨房数落苏璇,“感冒药那么多种,干嘛非熬中药啊。”
苏璇一边动作熟练地打鸡蛋,一边道:“家里的药都不太合适,我没抓药,就是在药店买了一盒九味羌活丸加水熬开喝,发发汗。”
这位被她穿了的小姑娘大概之前空调风吹多了,受了风寒,又夹着湿气,夏天,人体内总带着热的。她一醒来,浑身酸痛,头疼,鼻塞,大热天浑身发冷,手摸上去却发现体表温度是烫的。
苏璇不吃药只喝水扛了大半天,一点儿汗也不出,头反而更疼了。
这种症状,西药没有合适的,抓汤药又太麻烦,去药店逛了圈,也就九味羌活丸对症又方便。
因为要发汗,熬开喝的效果比吃丸药更好,她便找出了熬药的砂锅,又顺手放了点葱白,通通窍。
许妙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爸最讨厌中医中药了,我上回喝点益母草还被他说了呢。”她拍拍她的肩膀,“爸今晚就回来,祝你好运。”
苏璇的后爹,许妙的亲爹许静峰,当年是个搞音乐的文艺青年……现在是个搞音乐的文艺大叔,整天抱着把破吉他四处追求他的梦想,苏璇刚醒来,还没跟自己这位后爹混熟,人家就背着行李去冰城演出了。
苏璇心说一搞音乐的跟中医什么仇什么怨。“我这是成药,到时候爸要问,我就说是药店里的人推荐的。”
“这不是推荐不推荐的问题,”许妙道:“爸连中药味儿都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