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进了大司马府,出门都不是件容易事。
再后来,便被送进了未央宫。
不是个动人的故事,齐楹捏了捏她的肩膀:“都说江陵水草丰茂,等日后,你能重新回江陵去,记得替朕多看看。”
回江陵去。
不像是许诺,倒像是期许。
他重新又用回朕这个自称,有意在强调着他们二人间的天差地别。
齐楹似乎亦在盼望着,齐桓能早一天率着千军万马,挥师过江,一统六合。
执柔看不见他的眼,却知道他眼中必然了无生意。
他仍倚着她,执柔看着自己肩头那个男人的发顶,轻声说:“陛下为何不和臣妾同去呢?”
风声呜咽,齐楹直起身子:“若朕当真成了亡国之君,自然是要以身殉国了。”
他人在笑,说得很坦然:“好了,不说这个了。”
执柔不喜欢看他这么冷清的笑,她仰着脸说:“元享不会死的。”
他是齐楹的心腹,杀了他,便等同于和齐楹撕破了脸。薛伯彦不会做这种事,至少现在还不是和他割袍断义的时候。
“朕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是想不通,“朕不方便去看他,你若得空,派人替朕瞧瞧,给他些银子。等他伤好了,送他出宫去吧。”
执柔许久未语,齐楹舒展了一下酸胀的脖颈,莞尔:“你瞧,和朕走得太近,便是这个下场。”
这话像是警告。
此前他们二人之间或许有过一两回逾越,可齐楹如今愈发冷静自持。哪怕现下二人近在咫尺,亦像隔着万水千山。
外头走来两个小黄门,对着齐楹叩头行礼:“陛下,我们都是大司马派来服侍陛下的人。负责陛下的一应饮食起居。”
执柔抬起眼睫,发现齐楹已然换了一副神情。
冷淡漾开在他唇角:“你们可识得字?”
那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齐齐答:“回陛下,不识得。”
齐楹虚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脚步声远了,最终消失在了摇动的帘子后面。
齐楹的指尖落在紫檀木桌上,那里放着堆成小山一般的奏折,还有几卷散落的竹简。
于帝王而言,这些太过平常,但对齐楹来说,已是莫大的奢侈。
宜德圆砚里还凝结着没有干透的墨汁。
齐楹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神情泰然自若:“你瞧,自今日起,朕便彻底瞎了。”
薛伯彦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元享的命。
他想要的,是齐楹的那双眼睛。
而齐楹此刻站在承明宫的灯光最暗处,像是作壁上观的局外人。
执柔走近他,与他平视,像是要透过他脸上的丝绦,看进他眼眸深处。
“我能做陛下的眼睛吗?”她轻声问。
齐楹的眉心浅浅蹙着:“什么?”
于是执柔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臣妾可以做陛下的眼睛。”
灯火泼洒在她身上,她的眼底生出一丝粲然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