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觉得很亮,房间里哪怕只点一盏灯,亦觉得刺眼。”
他并不催促,只半靠着墙,好去避一避光:“若灯照得太多,便会想要流泪。”
执柔走到他身侧,重新将丝绦系在他眼上。细密的丝线,在她指尖打了个结。
齐楹仍保持原样的姿势停在原地,执柔望向他时才发觉他的衣摆上亦沾了血迹,颜色已然暗沉,血泪一般,越想忽视,越下意识想要多看几眼。
他俩没再提及元享,执柔却知道他心里放不下。
“元享那边,我会去看的。”执柔意识到忘了用自称,下一句想补上:“臣妾……”
“这儿只有你和我。”齐楹将手轻轻落在她的发上,“该叫我什么?”
他的手指摸到了那对金钗,钗尾点翠,下悬了一颗东珠。
指尖轻轻一碰,两枚东珠便碰在一起,叮咚有声。
两人的影子落在白墙上,被烛光照得轻轻摇晃。
“微明。”她叫了他的字。
齐楹无声莞尔。
执柔知道他心中必不是现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可她桎梏于深宫,在许多事情上,并不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齐楹走到书桌边,桌上放着三摞纸,他从第三摞里抽出一张纸:“能不能替我读来听听?”
执柔踩着地衣也走到檀木桌旁,接过了齐楹手中的纸。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
西都赋。
赋中盛赞的是长安城的富丽与辉煌。
“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饰珰。你说,高祖开国之时,几百年前的长安,当真是如此么?”打更声遥远地传来,风声夹杂着丝丝细雨,齐楹靠着紫檀桌,笑着说话。
像是询问,却又没指望她会作答。
“往后也会是这样的。”执柔还是开口了。
“如今才知道,原来女人也是会骗人的。”他对着她招手,“来我身边。”
今夜没有帝王将相,齐楹亦没有穿朝服。
干净清冷的人,笑意盈盈地在同她叙闲话。
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
执柔走到他身边,齐楹便将身子倚向她。
“好累啊。”他笑着将下颌落在她肩膀上,没有用十成力,虚虚地贴着:“江陵现下在齐桓手上,你想回家去也不容易。”
“不过我觉得,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去了。”
不知道齐楹的意思,到底是他与齐桓谁胜谁负。
执柔听罢摇头:“家里已经没人了,父亲战死后,母亲也病逝了。我是独女,自此便养在了大司马膝前。”
“同我讲讲,江陵离长安这么远,你是怎么来的?”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许多细节都已经模糊。
“先是坐船,臣妾记得江陵渡口旁边铸了一尊海女神像,臣妾启程那天,江上雾气昭昭,唯独却能瞧见这一尊铜像。过了江便换了骡车,走了两个月,快到长安时又改换了马车……”
“就你自己?”
“还有却玉。”执柔轻声说,“过江时没带足干粮,我们两个女孩儿又不敢露财,饿了就只顾喝水。那时候,臣妾还会苦中作乐,说到了长安,要将全长安的馆子都吃个遍。”
齐楹轻笑出声:“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