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后,几乎每个晚上,玉轻然的眼前都是那副妖蓝异瞳。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当初若不是贪玩荡秋千,又何会遇到他?玉轻然对如今的他的感觉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一看到那个披着虚假文雅微笑的人,就回觉得毛骨悚然。她丝毫都不会怀疑她是否真的认识过他。她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又是欺骗又是利用,她真的厌倦疲惫了。
云墨仿佛何事也未发生,依旧以一副青铜的面具遮面,唇角淡雅笑意不减。玉轻然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无,她早已打好了从此陌路的想法,与其继续彼此之间的虚假对待,还不如淡出对方的世界图个清闲,整日整夜也不必那么累。
可是她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空凭空想,有时她实在忍不住以恶语相向,他也只是浅浅一笑,温柔地与她谈话,有时玉轻然不理他,他就一个人静静地对着她自言自语,淡然的就像事不关己一样。
东水西逝,时光静默了洁云,遗忘了岁月。算算时日,再有五日就该告别里岳回归幻族。玉轻然的手中此时多了一张字条。白纸,黑字,皖严流水的字,是姑姑的笔迹无疑。她细看了之后,心内狠狠一噔。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发蓝的光幕在屋中半空现出,照映的是姑姑一袭尊贵靛蓝衣,严肃又不失温暖的面孔亲切地看着她。
“姑姑,你怎么……”亲情是暖心的一剂良药,她直欲哭泣,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的脸庞,总是那般亲切。姑姑眼中盈满了慈爱的笑意,“之前你灵力耗尽,所以姑姑无法用灵力令你接受到传讯,这一个月来过的好吗?”
想起了那个一瞬温雅转瞬冷厉的身影,以及那晚他的真实面目,她的眼泪当刻顺下,“不好,姑姑,我……他……全都变了……姑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姑一面心疼,一面笑着说,“我的小轻然长大了,看来这次出使安排的没有错。”
玉轻然手心蜷蜷攥着字条,眸子有些红,“不是的,不该这样安排我跟墨……云墨……一起,他时而温时而冷,时而好时而令人惧怕,我好累,面对他我好累,可姑姑,你让我杀他,我……我办不到!”
幻幕中的姑姑身子轰然一震,手微颤,话语一下子变得无比冷酷,“必须杀了他,他是辰族之人!”
“放他回辰族不好吗?目前他也没有危害到幻族。何况我……”面色一灰,她想说什么?不忍?不舍?还是……
她的迟疑引起了姑姑的不悦蹙眉,微怒问,“何况你什么?你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几个月来的相处,我实在不忍下手……”云墨是令人惧怕般的猜不透,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因此丧命。
一声怒喝,姑姑从来都没有这样生气过,“轻然!辰族与我幻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父母是如何死的?我教你的全都忘了吗?”
她的眉间一点一点地揪起,“我没有……”
姑姑似乎强忍着什么,即将出口的话又被吞了回去,半响气叹,“没忘记就好。总之云墨必须要杀!你杀不了他,那么就让霍启去。”
她失色大惊大喊,顷刻脱口而出,“别!我去!”她将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细到不能再细的线,红润的颜色也一瞬苍白,“去杀云墨……”
姑姑无奈的眼神恢复了柔情当初,缓和了语气道,“霍启那里有一味骨阎蛊,放于酒水中极易化去,无色也无味,你知道该如何做。”
问这个世间什么比毒物更可怕?只有蛊!
问这个世间什么蛊最可怕?那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骨阎蛊、雪凝、噬情三大剧蛊!
骨阎蛊是什么?一种蛊发转瞬间就让人身骨仿佛被撕裂成数万片的剧蛊!
瞳孔紧紧缩起,心在隐隐抽痛。他不是利用骗了她吗?他不是那样冷情可恶吗?她不是不想看见他吗?她不是应该怨恨他吗?可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在抗拒,不希望跨出那残忍一步?她玉轻然不是没有杀过人,从小的不断的刻苦训练,在幻族的离魂散魄堂中以各式灵力不知杀过多少鬼魅!背负着列祖列宗与父母之仇,她从来都不是娇羞百态的千金大小姐,姑姑教养严厉,除了与她犯克的琴棋书画的画,一个女子该拿捏的全部技艺她都必须学会。修为灵力,作为从小被誉为天赋异禀的幻族未来唯一继承人,五系灵力必须全部学精,别看她很小,有时又会泛着孩子脾气,但是她从小经历的又有谁知呢?短短几个月的成长,她更是将这个世间以全新的面目重新看待,但尽管如此,她真的就要心安理得接着姑姑命令去杀云墨吗?她是气他接近她刻有目的,怨他瞒视她一切,但凉亭意外棋局,月下醉酒赏星,荒夜烤兔诉心,这些回忆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能说没就没吗?
终于,玉轻然默默低下头,借地面遮住了一双含泪忍痛的眼睛。她的声音很沙哑,“轻然一定办到。”
姑姑对她终是满意点点头,抬手撤回了光幕。随着光幕消失,她虚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瞬间滑落到冰冷的地上,她的心也随着一起滑落了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
落落魄魄的眼眸是一片虚空,她不知该想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想笑,她再也笑不出来;想哭,她同样哭不出来。脑中来来回回反复的只有“骨阎蛊”三个字,以及他的一温一笑、一静一动。
许久,玉轻然缓缓将手摸向胸膛偏左的位置,喃喃自语着,“我真的小吗?”
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似乎猛然间作下了什么决定,她直直挺立站起,迈步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