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早早便带着数名家仆赶到了相国寺,张罗着将虞秋烟的行李搬上了马车。虞秋烟从禅房往外行去,经过月洞门外的菩提树,鬼使神差地张望了一圈,才缓缓沿着石径往外行。才行过一道转角,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虞小姐留步。”声音有些耳熟。虞秋烟回头便见着了孔温。“孔公子。”虞秋烟颔首。“虞小姐这是要回府了?”“是。”虞秋烟隔空点了头。孔温身侧还跟着一名小厮,那小厮不耐地转动着身子,瞧着似是有急事。虞秋烟客气地道了别,转身走出了一段距离。那身衣衫衬得她弱柳扶风,就连山间的晨辉似乎都对她更为偏爱,落到她身上仿似笼了一层薄纱。孔温身侧的小厮小声提醒道:“公子,人都走远了。现在不将东西送上去,日后虞小姐回了府只怕就难遇着了……”孔温转了转折扇,扇下环佩当了两声,有些迟疑。“公子!快送上去啊。”小厮见孔温还在犹豫,有些恨铁不成钢,急的去扯孔温的衣袖,“昨日就废了好一番功夫,依奴说,你这从拟话本里瞧来的都不值当,你这般布置的,什么和月折梨花,什么山有木石兮的,都没用上!也就您还特地换了间禅房紧挨着梨花树,现在人走了,都是白费功夫么,就白费功夫了……”“你懂什么?”孔温不耐,要吸引这样的姑娘必然得筹谋一番才行。小厮觑了孔温一眼,颇有些搞不懂,怎么他家公子突然畏手畏脚起来,好歹也是脂粉街穿行,红粉知己无数的公子哥,那可是章台街千金买笑的子弟,怎么如今这般小心谨慎。这都多少日了,他家公子喂了半月的鱼才撞见了虞小姐一次,撞见了也没把握住机会。所以,依他看,这一招对虞小姐根本没用。“公子,那画?不送了?”小厮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约一尺长的木盒,犹疑问道。“送!当然送。只是……”孔温犹豫道。“公子你再犹豫,虞小姐可就走远了,奴不明白,不就是虞府的小姐么,公子您回去同夫人说一声,只怕夫人还高兴呢,夫人一高兴,指不定当晚就去请冰人去虞府了,这样公子你也不必躲着老爷和夫人了,奴看那什么徐家的小姐,马家的小姐也都可以不用见了……”孔温仿佛醍醐灌顶,手中折扇“啪”地一下,他又跟了上去,扬起声道:“虞小姐留步。”虞秋烟再一次被喊住,只好转身问他有何要事。孔温:“虞小姐,这可是你的东西?掉地上了。”他的手指着地面上一方一尺长的木盒,虞秋烟远远瞧着有些瞧不清,想着莫不是寻风搬东西时落下的。便抬起步子走近了些。孔温捡起木盒迎过来,神色古怪:“虞小姐快收起来罢。”虞秋烟走近了才瞧清了那长形的木匣,正要伸手接过,忽然手停在了原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公子不若交由寺庙中僧人。”说罢,她转身离去。小厮在一旁看得恨铁不成钢。-层云渺渺间,梵音阵阵,分明的是喧嚷的,可穿梭在影影绰绰的密林小路上,却觉得甚为安静。虞秋烟远远便听见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似有所感,回头望去,章启正从后侧的岔路款步行来。他并非只身一人,身边还有一名披着袈裟的和尚。虞秋烟站在原地还未动,那和尚倒是先冲她慈眉善目道:“阿弥陀佛。”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和尚,出于礼节她亦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那和尚的眼眸似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虞秋烟感觉他似乎在自己面上停了一瞬。虽然他立即转身与章启神色如常地交谈。“万物皆有缘法,王爷只需顺其自然。”章启点了点头,两人很快便行到了虞秋烟的眼前。“女檀越。”和尚又冲虞秋烟道,“听寺中人所说,有人在清溪救了一只山雀,想必是女檀越所为。”虞秋烟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讲话,点了点头:“也不全然是我所救……”和尚微微笑道:“女檀越善心难得,万物皆有因果,女檀越福泽深厚,想必也能逢难化吉,守得云开。”他的嗓音混着林中一阵飒飒清响,转瞬又随风飘散,莫名让虞秋烟感到有些耳熟。“王爷,老衲先告退。”那和尚走得极快,说罢话,便已经走得甚远了。虞秋烟面带疑惑:“这是……”“是无觉大师。”章启点点头。虞秋烟心中有所猜测,如今得到了证实,点了点头。“王爷是问无觉大师什么?”章启慢慢地转过头,犹豫了片刻,一字一句道:“姻缘。”虞秋烟眨了眨眼睛,没搭腔,慢吞吞地沿着路往前走着。“走吧,顺道送你回虞府。”话落,那道身影即已约过她,走到了她身前。“不不不,不必。”虞秋烟立即接话道。这若是一道回虞府,还指不定虞衡怎么想呢,虞秋烟分了两分心神琢磨着虞衡见到肃王登门会作何反应。“在想什么?你莫不是以为本王还能顺道去虞府提个亲。”“嗯?”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章启见她面色发红,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王府议亲,提亲都有典制,还要同圣上商议,不过,本王答应你,会尽快。”虞秋烟有些发窘,怎么什么都没定下来,就显得她很急迫一样。虽然重活一世,比起前世来说,她如今要看透得多,但也不能留下一个恨嫁的印象啊。实在是他一会姻缘一会提亲的,不怪人多想。虞秋烟有些羞恼地拧开脑袋看都不看章启的,道:“虞府还不一定答应呢,王爷未免想得有点多……”结果她话音才落,就有一道声拆她的台。“我们小姐和肃王分明是天生一对。小姐不答应肃王难道要答应他那个,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子吗?”“那臭假道真是厚颜无耻,什么叫做是受人吩咐,什么叫做红线送错了人,我看他才是放屁。”赏云义愤填膺道。“你小声点。”在盈香的提点下,赏云欲盖弥彰地压了压嗓门:“放心,如今这时辰,这道上没什么人的,那些出家人才不掺和这些呢。”“盈香我给你看。先前有小宋公子,刑部郎中,和小姐青梅竹马,可如今看,端的是虚情假意,亏我以前还在小姐面前说了他恁多好话,那文达也忒不是东西,如今都要走了,什么话都不同我说一声了,学他的主子,忘恩负义!我呸。”“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看人可不能光看面,就那臭道士说的,那什么孔公子,我看也不是个好东西,特地雇个人去小姐面前神神叨叨一番,还想骗人哩。依我看,还是肃王好,反正我瞧着那日在首饰铺小姐挺开心的。”盈香:“肃王!你也敢瞎攀,真是胆子大了。别念叨了,赶紧走吧,小姐还等着呢。”没多久,这两人也看到了虞秋烟与章启,赏云立即住了口,僵着身子见了礼。虞秋烟:“让王爷见笑了,是我平日里管教无方,回头必然重罚。”两位丫鬟连声应是,踩着小碎步疾步走开了。“是该罚重些,行越俎代庖之事,又在外揣摩主家之意。”章启忽然含笑道,“只是她二人所言之话,恰与本王之心相合。”“本王确实想得多,所以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提亲为好。”他忽然伸手轻轻抚过虞秋烟的发顶。“你放心,虞太傅那本王会解决的,他会答应的。”虞秋烟欲言又止,狐疑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她的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