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公司”的“产品”是高档护肤品,有两种,一种叫“千姿美”,女士使用;另一种叫“百态骄”,男士使用,合起来是一个套装,售价三千八百元整。成天乐虽然没有交钱入伙,但手里却有两套产品,是白少流和沈四宝临走前留给他的。他把包装重新分了一下,两份女士用的“千姿美”放到一起,另外两份男士用的“百态骄”装成另一套。“千姿美”他用不着,准备走之前送给刘书君,而“百态骄”本来准备自己用的,但因为今天的这桌菜心里有点小感动,临时改变心意送给了于飞。他知道于飞心里一直为这一个多月贴的生活费耿耿于怀,所以说了刚才那番话。这么特别的礼物,却让于飞有些哭笑不得,成天乐这么做,确实是把人情都给还了。公司的每套产品售价都是三千八百元,只有交了钱才能成为正式的业务代表,如果他们说这东西不值那些钱,那等于是否定了这个公司和所谓的事业。但是说实话,团伙成员交钱根本就不是为了买产品,绝大多数人甚至连产品都不领,说一句寄存在公司就算了,所以“公司”很少真的卖出所谓的产品。只有白少流和沈四宝那种人,才会交了钱自然就要拿到东西。这东西虽然他们自己不用,可临走时送给了成天乐,让成天乐有了一个借花献佛、顺手还人情的机会。按照于飞他们自己的说法,产品就是价值三千八,而成天乐在传销团伙总共呆了三十六天,也只要于飞掏了五百四十块的生活费。今天这顿饭,三个人吃一千多块也打住了,这东西一送出去,他就算不欠于飞的了。再看刘书君的表情,不知是哭笑不得还是真有些感动,她拿起那份礼物道:“帅哥,真是太感谢你了!公司这么高档的护肤品,我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你居然送给了我,太让人感动了!我现在就去卫生间试试,用了之后回来给你看,好吗?”说完话她拿着礼物走了,出门前还给于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于飞也趁这个机会赶紧出去、就此把成天乐扔下。、陷阱深潭,何去而复返于飞却没有跟出去,一方面他刚从洗手间回来,总不好马上再去;另一方面,桌上的酒才喝了一半,菜也没吃完,他还舍不得走。回到传销团伙,再等多少天也尝不到这种美味啊,况且他们吃饭的时间并不长,结账还早着呢!再看成天乐那傻小子的馋样,不把每块骨头都啃干净是不会走的。所以于飞不着急,先好好享受再说。于飞不着急,成天乐却另有打算,他端起满满一杯酒饮下,却不小心呛着了、手一抖把上衣给泼湿了一大片。他放下杯子有些狼狈的解释道:“多少天没喝酒了,也好久没有吃得这么爽了,喝得太急,见笑、见笑!……我去洗手间换件衣服。”然后拿起旅行包,也走了出去。成天乐走出包间,在楼梯上鬼鬼祟祟的探头看了散台大厅一眼,并没有发现刘书君的身影,赶紧飞快地冲下楼梯跑出大门。门前站的迎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刚想招呼一声,而成天乐已经没影了。她心里很纳闷,今天这三个年轻人来吃饭,一进门说的话就挺怪,他们吃的时间不算长,那姑娘就先出门走了,紧接另一个小伙又突然冲出了门。他不像出去买点东西再回来的样子,因为连大背包都提在手上。人在什么角度,就会很自然的想什么问题,这位迎宾小姐本能地就有一个念头——这伙客人会不会逃单?于是赶紧叮嘱两个男服务员注意楼上那个包间,千万不能让最后一个客人也溜了。独自留在包间里的于飞,享用的还挺美,他把那一道美味干锅蛙全捞干净了,又喝了两瓶啤酒,舒服得直打嗝,终于也意识到该溜了,却一直没等到成天乐回来,心里隐约觉得不妙。他赶紧起身出门去看看情况,一推开门,外面站着两个男服务员。服务员一看见他,便很客气地说道:“先生,你的两个朋友都走了,他们没结账。”……于飞这顿饭究竟吃出了什么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结账一共一千零八十六,饭店打折算了他一千。他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又很奇怪的不肯刷卡,在两名服务员的“护送”下去了饭店旁不远处的提款机取钱,然后才付了账灰溜溜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打饱嗝。于飞在路上打了个电话,是给家里的,也没说太长时间,重点是要了五千块钱打到卡上。他不是独生子女,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原先的家境不算太宽裕但也还过得去,但在他回国后这几年却改善多了。因为他哥哥这几年开了一家公司,生意做得越来越好。而于飞始终却没有什么好着落,亲戚朋友曾经给他介绍的几份工作都没干长,因此哥哥在家中经常数落他,这让于飞的自尊很受伤。父母见这个小儿子实在不成器,就建议他到哥哥的公司里去打工,好歹也能混口饭吃。他哥当然同意了,但说话的语气在于飞听来有些尖刻。于飞到了哥哥的公司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就是很普通的基层员工,这让他感觉非常的不满、非常的难以接受。……后来他被骗到了传销团伙,经过一系列的“思想转变”,在这里终于找到了一种被重视的感觉,那一度受伤萎缩的自尊心仿佛又重新膨胀了回来。于飞已打定主意,就要在这个“行业”实现“敢想敢梦的人生”;而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离开“公司”再回去遭白眼,哪怕明知自己在做什么,也只能继续做下去、说服自己可以这样走向成功。每天在传销团伙课堂上接受的培训、那令人振奋的口号与欢呼声,仿佛也在不停的激励着他,似一针针注入的某种兴奋剂或麻醉剂。再让他从那个封闭的环境中走出来、回到以前的生活中,他已经有点不适应或者说害怕了。他来到传销团伙时,手里原本还有点积蓄,买完“产品”加入行业之后,本来还能混挺长一段时间的,因为这里的生活成本确实很低。但经过“开发业务”的折腾,现在已经没剩多少钱了。他刚才结账时之所以不肯刷卡,是因为银行借记卡里的钱不够,手里能用的只有一张可以透支消费与预支现金的信用卡。但这张信用卡是他当初在哥哥公司上班时办的,申请时用的是在哥哥公司的收入证明与担保资料,银行寄送透支消费账单的地点也是他哥哥的公司。所以他不愿意在饭店里刷卡,宁愿找取款机取预支现金。然后他又问家里要了五千块,并告诉父母他现在从事营销行业、前景非常好,用不了多久就会获得成功云云。父母当然说的都是关心与勉励的话,他们也不清楚于飞在干什么,还真的以为他在一家大公司搞营销呢。于飞是这么说的,而且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当他决定从事“行业”的时候,就又一个愿望——将来干到a级,再拿到“公司”奖励的“出局费”,要回家好好风光一番。不仅要买好房好车,还要娶一个比嫂子还漂亮的女人,至少也得是与嫂子一样漂亮的,让他哥好好看看!问家里要完钱,他又回传销团伙了,是自己回去的。于飞本想趁机出一口恶气,不料成天乐居然比他先逃单!他在心中暗骂不已,却丝毫没有去想自己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溜走。最值钱的手机和最重要的银行卡都在身上,“公司”宿舍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而已,他想走现在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没有任何人会盯着他。刘书君早就回去了。如果说于飞自以为今天是来扔下成天乐的,刘书君则是把他们俩都给扔了,所区别的就是成天乐不认识路、于飞知道怎么回团伙。假如于飞也趁这个机会溜走,刘书君反倒是感觉最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