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芝在外面听得奇怪,此人长相普通至极,何以自夸长得好看,又说到人人都喜欢他,他哪来这么大的魅力。“我一直是幸福快乐的,因自知幸福,所以倍加同情不幸的人,总想帮人一些忙,在医院里常见生离死别,凄惨景象,总希望尽力帮助他们。那一天,我遇上了他。我知道他是有钱的人,可是他受伤住院,那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去看他,护士们也都非议他,都说他是个极度荒唐下流的人。我看到他,虽然因伤在床上不能动,可是眼神里的忧郁和孤独却是无以伦比。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神那样冰冷孤绝,我想他必然是个寂寞至极的人。金钱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我不知极度的孤独是什么,但我想,我或许可以试着去帮帮他的忙。所以去接近他。他很快接受了我,尽管他望着我的眼神总带点儿轻视不屑不以为然,可是我不以为意。我总以为他必是受过伤害,所以不肯轻易接纳别的人而已。他带我进他的世界,那个疯狂的,极度追求享乐,不受任何道德束缚的世界。我惊讶,震惊,且感到格格不入。可我并不想责怪他,必然有什么事,才会让他那样放纵他自己,也放弃他自己。我劝过他,他不听,只是冷冷嘲笑我。我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部份人都背弃他,任他孤寂无助,我不想扔开他,我想帮助他。当时的我实在太天真,我对他说,我虽不认同他的生活,但我仍是他的朋友。或许,那时他是真的感动了,最后他告诉我他爱我,真正吓坏了我。虽然我长得较好一点,虽然我一向得人喜欢,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社会的异端。我本人并不排斥轻视那些人,可没有想到过我也会被追求。我开始以为他是开玩笑,可他认真无比,我劝他,他不听。他每天早上接我上班,每天我下班他一定在外面等我。我吃不习惯医院的午饭,他就亲自找人教,亲自做来给我吃。他尽他的一切来向我表示他的爱。而我无法拒绝他。或许,我本人真的有那种性向吧,或许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被他眼中那种极端的孤寂所吸引,想要驱散他生命中的阴影。不过,我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我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幸好当时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虽然我本人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领养一个也不错。虽然大部份人都视同性相爱者为异端,但现在只要小心一点也不至于被抓住关起来,最重要的是,我真正被他打动,我真正开始在意他。于是我接受了他。我以为他会为我改变,我以为他对我的爱可以使我们都幸福。可是我是多么愚蠢。他不信任我,对于我们的关系,他有着疯狂的不确定。只要任何人对我稍表善意,无论男女,他都要大肆发作。一开始,我还很高兴,他是那样爱我。可是很快,我就受不了了。我没有自由,我的一切行动他都要查问。我被他孤立,我不被允许有朋友,与我接近的人常受他辱骂欧打。我生气过,可他总在事后倒歉伤心,我知他少时受过伤害,不信任感情,总是一次次心软,一次次原谅他。可我的忍受只能令他一次次变本加利。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特地拿了一个星期的假,向他提议双方分开冷静一下。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那一瞬疯狂起来。我从来没有被暴力对待过,我也不知道怎样应付暴力。我从来没有骂过人,也不会骂人。我只在极度惊慌的情况下试图和他讲道理。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我从来不知道他可以那样狰狞且疯狂。或许,在他极度的疯狂中也有着极度的痛苦和伤心,但当时,我确已无法去分辨和感受。”小芝听到这里,心中万分惊异多多少少已明白此人必是何文,那个据说长得俊美无比令人喜爱温和亲切惹人好感的何文就是这样貌平平的季君。而昨天甚至是他把酒醉的林峰送来,希望他不致露宿街头。一时头中震惊,全身靠在门上,发出声响。季君听到声音,微微一怔。张曼芝也是一皱眉,起身开门。看到小芝尴尬地站在门前。张曼芝先不责骂她,只是回头对季君说:“季先生,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小芝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只是有一点好奇,而且昨天林峰也是由我们照顾接待的,这个……”一时心慌意乱不知说什么好,要是季君因为隐私被探听,生起气来,那还了得。季君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我想我确实已痊愈了,再不会介意太多。何况,更难堪的情况我也经历过。”他没有暴跳如雷,神态反而如此温和可亲,怪不得令人难以抗拒他。小芝心中也生起亲近之意,忍不住鼓起勇气来:“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张曼芝皱眉:“小芝!”季君只是微笑“无妨,你问问看。”很明显他也知道如今少女早熟,知道的事可以让大人吓坏,所以并不以小孩子视小芝。小芝信心增长,目光看定季君的脸。季君轻叹:“应该庆幸我们生活在一个科技和医学发达的世界中,整容并不是很稀奇的事,不是吗?”张曼芝默然,要经历怎样的伤痛,才能决然斩断以前的一切,毁掉曾有过的容貌,重新开始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历程。小芝嘴唇动了动:“他到底对你做过些什么?”声音小得可怜,还在害怕自己问得是不是过火,这种问题是否禁忌。季君看了小芝一眼,轻问:“你是否看过一些这一类的书?”小芝怯怯点头。季君目光忽然变得深且冷:“那就不用我细说了,大部份的事他都对我做过了。他强行进入我,毫无半点怜惜,全不顾我的感受。那时我觉得全身都要裂开了般得疼。他刺激我的身体,却不让我释放,他要求我说他要说的话,他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逼得我不得不恳求他的凌辱。他拿鞭子打我,用火烫我,在我身上刻下他的印记。以宣示他所有权。我的所有苦痛都使他感到畅快满足,从我伤痛中他得到无比的快感。他也同样在我身上穿环,甚至没有半点麻醉。他确信,只有这样,我才不敢向别人展示身体,我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当然,至少还有一些事他没有对我做。他没有和别人分享我,他没有让人进入我,而他站在一边欣赏。是的,这算是他仅有的仁慈了。不过,我想我不必因此而感激他,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别人只是剁下他的五根手指而不是一整只手而感激别人的,对吗?”小芝听他冷静地述说这一切,忍不住说:“你真坚强冷静,我想,你一定很了不起,一定没有向他屈服,一定表现得很好,你保住了你的尊严,对吗?”季君以奇异的眼神望着他,然后笑了起来。那个原本温和亲切的男子,笑起来,声音却充满了嘲讽和苦涩,良久才说:“不,你太高看我了。我也不过是一个软弱的人。我被他引发了全身所有的欲望,我确实极力忍耐,可是在忍耐之后也一样会忘记羞耻和尊严地扭动渴求,如他所愿地说一切他想要我说的难堪的话。不,我并不特别,也并不真正坚强。我也被疼痛折磨地死去活来,哭叫着求他放过我,我哭泣我喊叫我求饶,可是他不,我的一切哭泣低叫,所有的屈服,都让他有绝对掌控我的成就感。他渴望听我的哭求,所以一次次伤害我,挑逗我,令我出现丑态。我并不是坚强不屈的伟人,事实上,经历了那样的伤害后,我才知道历史上那些受刑不屈的英雄们是多么了不起。当肉体上的伤痛达到极限时,当精神上的折磨达到顶峰时,要想保持住不崩溃太难了。是的,我一次次屈服,一次次求饶,在痛与苦的高潮中忘记所有羞耻。不过幸好,我仍有理智,当疯狂过去后,我可以清醒得感受到痛苦。也许因为我是医生,对人体构造较了解,知道肉体本身的反应必是如此,所以没有因此鄙视自己看轻自己放弃自己。一直到最后,我都不断提醒自己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不要放弃一个人的尊严,不要让自己沦为沉湎于肉欲的野兽。谢天谢地,我终于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