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的她无论有多恨晏忻,都不得不像他卑躬屈膝,诚如晏忻所说,此刻他若是想要她死,简单的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母妃,皇兄……那些为了保护她而死去的人……此刻是否都在天上看着她?
那么多人命,换来的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他们后悔吗,痛心吗?她曾经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她却不敢。她害怕死了之后与那些人见面,她害怕他们责怪她没能为他们复仇。
忽然之间她觉得这天地间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生不如死,想死却又无颜面对那些希望她好好活着的人。也许这就是命,她这一生注定碌碌无为,注定卑贱如蝼蚁任人欺凌。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房间,没过多久含笑便来到了她的房间,看着含笑一脸愧疚,蒋舜华佯装微怒道:“你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遇了事数你跑的最快,这以后若是战火波及龙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想要你来帮衬我,岂不是比登天还难,我看你我二人这姐妹算是没得做了,唉……”
其实若真是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都死。只的私心里,她希望是自己活着,她这条命是南秦是所有百姓换来的,她丢不得,也不敢丢。
含笑听蒋舜华如此说,有几分害怕,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不是习惯了嘛!以前都是一个人,逃命的时候那顾得上那么多。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出现这种事!你不要与我生分好不好……”
“才不会再去听你油嘴滑舌的!”蒋舜华径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去看含笑急切象得到她原谅的脸。她真的很讨厌被别人丢下,虽然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漂泊,但若是有人可以与她一起,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我……木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武华王脾气古怪,权势又那么大,我笨嘴拙舌没什么本事,若是说错了话,岂不是又连累你……再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武华王他定然会怜香惜玉……”含笑低着头,面上有几分为难。
原本今晚是她非要拉着蒋舜华去偷听墙角,东窗事发她这个始作俑者却先跑了,实在不厚道,也难怪蒋舜华会生气。只是含笑说的不错,晏忻脾气的确古怪,加之原本就是冲着她去的,若是含笑在旁七嘴八舌的说些无用的话,凭晏忻那古怪的脾气,或许真的会治两个人的罪。
再者说,晏忻问她的话,她也并不想更过到底人知道,只是蒋舜华依旧没有理会含笑,而是悠哉惬意的将手中的茶喝完,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算了,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就好了,换句话说,若是我一个人能摆平的事情,自然希望你是安全的。”
“呼!你吓死我了!”听到蒋舜华松口,含笑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她开这种玩笑。
蒋舜华跟着含笑一起笑了,但私心里,她还是留了一点戒备。
她深知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靠不住,自然也不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倾心。所谓的姐妹情分最不可靠,她从小就生活在那种当年笑脸背后刀子的虚假生活中,那个地方叫做后宫。父皇虽是雨露均沾,但这种公平又怎么能满足后宫的女人呢。得到了一点点宠爱,便想要更多的,甚至独占恩宠。
然而对于三千佳丽齐聚的后宫来说,有人得到多了,便有人少,甚至没有。于是便有了无休止的争斗,通常能笑到最后的人都在那争斗之中迷失自我。蒋舜华庆幸她的母妃是个淡然洒脱的女子,只是她也是女人,她也曾为了那如同浮云一般的恩宠痴迷过,但万幸她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对了,武华王他没有为难你吧?”含笑大大咧咧的搬了张凳子坐在蒋舜华身侧问道。
蒋舜华摇摇头,将心里那种难言的心绪压了下去:“没有,武华王为人宽厚,又怎么会与你我计较,只是扶桑啊……”
蒋舜华声音越说越小声,方才回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扶桑苑的方向,那暗处一身而过的身影分明就是扶桑。因为距离有一些远,她确信她与晏忻的对话没有被听去,但她与晏忻单独呆在一起,想必已经叫扶桑怒火中烧了,只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十分好过。
“她?你怕她做什么,放心,有常妈妈在,她自然不敢与你过不去,再说,武华不肯帮她赎身,她的王妃梦没做成,楼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她笑话,她应该不会有时间对付你。”含笑笃定的说着,眼珠子快速转着,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蒋舜华点点头,若是扶桑明着与她过不去,她还真不怕。她怕只怕她背地里动手脚,她初来乍到,又没有相熟识的人,必然不会是扶桑的对手。
“恩,我也是如此想的,以后你也机灵点,别被人抓住了把柄。”万香楼的姑娘都是人精,谁与谁好都是看在眼里的。
此刻她与含笑多亲近一些,那些与她不和的人自然连含笑也一起排斥,而那些讨厌含笑的,也必然不会多喜欢蒋舜华,至于扶桑,她始终都是为常软玉赚了大把银子的人,在自己不能陪客的三年期间,想必常软玉也不希望失了扶桑这颗摇钱树,但愿含笑不要给她惹事才好。
送走了含笑,蒋舜华不禁摇头苦笑,从前她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什么都不必想,什么也不必怕,但是现在,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
什么样的环境养就什么样的人,从前在那奢靡的皇宫里,父皇母妃都十分的宠着她,皇兄皇姐惯着她,便是她骄纵任性,也没有人敢训斥她半句。那样的日子她近八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乱毁了那骄奢淫逸的生活。
“舜华,以后这世上便只有你自己了,你要好好的活着,你是我们蒋氏一族的希望……”那是她的皇兄蒋靖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蒋靖宇拼尽全力送她出宫,原本她以为他会与她一同离开那个已经破碎了的宫殿,只是蒋靖宇将她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却又回去了。她看着那个已经疲惫不堪的背影不知所措的哭,她不知道该如何在没有他与父皇母妃的庇佑下活下去。
六年里,她不断的回忆着蒋靖宇与她说的话,很多时候她都再想,如果她能拉着他的衣袖让他不要离开,告诉他没有他的庇护她根本就活不下去,那个爱她如命的皇兄是否就不会撇下她回那座正在崩塌的宫殿吧,或许他就不会死,现在她也不会是一个人。
泪水划到脸颊上,她下意识的抬手擦去,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哭过了。在这六年里,她深刻的体会到了,可以用眼泪换来的东西,都是廉价的。
原她准备睡去了,但却见含笑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破旧的荷包落在桌子上了,她拿起来看了看,缎面上秀的是含笑花,看着破旧的程度像是有些年头了。这大概是含笑的母亲留个她的东西吧,虽然她的父母狠心丢弃了她,但含笑毕竟是她的女儿,若不是被逼无奈,想来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问。
她没多想,开了房门便去了含笑的房间。含笑住在后厨旁边的柴房里,虽是简陋,但总比露宿街头要好许多。
“含笑,你的……”蒋舜华见她的房间看着灯,没敲门便进去了,但就在她推们进去的那一刻,烛火忽然熄灭了。
眼前忽然黑漆漆的,蒋舜华停在门口不再往前走。
“木槿是你吗?我现在已经睡下了,我这儿很乱的,蜡烛也刚刚用完了,你……你有什么事吗?”含笑虽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蒋舜华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慌乱。
“恩,你的荷包落在我那儿了,我见你经常随身带着,应该是极其重要的,怕你找不到着急,便给你送来了。”看着眼前漆黑一片,蒋舜华轻描淡写的说着,不知道是否真的那么凑巧,在她刚推开房间门的那一刻蜡烛便刚好用完了,还是含笑有什么是她见不得的。
“哦,麻烦你专门跑一趟给我送过来,我这屋里太乱了,又没蜡烛,回头再磕了碰了的。这样吧,先放在你那里,我明天再问你要。”含笑语气逐渐放松。
她一定有着不愿意自己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多的托词借口:“好,那你早些休息。”
蒋舜华将含笑的荷包握在手中反复摩擦着,缎面柔软丝滑,不像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含笑既说家里穷困潦倒养不活那么多兄弟姐妹才将她遗弃,如今仔细想想,她的父母完全可以在她还嗷嗷待哺的时候丢弃,何必浪费几年银钱把她养大。
蒋舜华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冷笑,人心当真难以捉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妃最终会放弃争夺父皇的宠爱,原来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