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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这些议论，他自觉相当平实，黄宗汉和那两位师爷，居然也倾听不倦。

但他忽生警觉，初次谒见抚台，这样子放言高论，不管话说得对不对，总会让入觉得他浮浅狂妄，所以有些失悔，直到终席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饭扣茗聚，黄宗汉才谈到他的正事，&ldo;好在你刚到省。&rdo;他说，&ldo;且等见了藩司再说。&rdo;

&ldo;是！&rdo;王有龄低头答道，&ldo;总要求大人栽培。&rdo;

&ldo;好说，好说！&rdo;说着已端起了茶碗。

这是对值堂的听差暗示，也就是下逐客令，听差只要一见这个动作，便会拉开嗓子高唱：&ldo;送‐客‐！&rdo;

唱到这一声，王有龄慌忙起身请安，黄宗汉送了出来，到堂前请留步，主人不肯，直到花厅门口，再三相拦，黄宗汉才哈一哈腰回身而去。

依然是刘二领着出衙问。王有龄心里七上八下，看不出抚台的态度，好象很赏识，又好象是敷衍，极想距刘二打听一下，但要维持宫派，不便跟他在路上谈这事，打算着明干叫高升来探探消息。

绕出大堂，就看见簇新两盏&ldo;王&rdo;字大灯笼，一顶蓝呢轿子都停在门侗里。刘二亲手替他打开轿帘，等他倒退着坐进轿子。才低声说道：&ldo;王大老爷请放心，我们大人是这个样子的。要照应人，从不放在嘴上。他自会有话交代藩台。藩台是旗人，讲究礼数，王大老爷不可疏忽！&rdo;

&ldo;是，是！&rdo;王有龄在轿中拱手，感激他说，&ldo;多亏你照应，承情之至。&rdo;

由于有了刘二的那几句话，工有龄这夜才能恬然上床。他自已奇怪，闲了这许多年，也不着急，一旦放缺已有九成把握，反倒左右不放心，这是为了什么？在枕上一个人琢瞎了半天，才悟出其中的道理，他这个官下尽是为自己做，还要有以安慰胡雪岩的期望，所以患得患失之心特甚。

想起胡雪岩便连带想起一件事，推推枕边人问道：&ldo;太太，今天可有人来过？&rdo;

&ldo;你是问那位胡少爷吗？&rdo;王太太是个老实的贤德妇人，&ldo;我也是盼望了一天，深怕错过了，叫老妈子一遍一遍到门口去看。没有！没有来过。&rdo;

&ldo;这件事好奇怪……&rdo;

&ldo;都要怪你！&rdo;王太太说，&ldo;受人这样大的恩惠，竟不问一问人家是什么人家，住在哪里？我看天下的糊涂人，数你为第一了。

&ldo;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来的？&rdo;王有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ldo;事起突然，总有点儿不信其为真，仿佛做了个好梦，只愿这个梦做下去，不愿去追根落实，怕那一来连梦都做不成。&rdo;

&ldo;如果说是做梦，这个梦做得也太希奇，太好了。&rdo;王太太欢喜地感叹着，&ldo;哪里想得到在通州又遇上那位何大人！&rdo;

&ldo;是啊！多年音问不通，我从前又不大看那些&lso;邸报&rso;和进士题名的&lso;齿录&rso;，竟不知道何桂清如此得意。&rdo;王有龄又说，&ldo;想想也是，现成有这么好一条路子下去走，守在这里，苦得要命！不好笑吗？&rdo;

&ldo;现在总算快苦出头了！说来说去，都是老太爷当年种下的善因。就是遇到胡少爷，一定也是老大爷积了阴德。&rdo;

王有龄深以为然，&ldo;公门里面好修行，做州县官，刑名钱谷一把抓，容易造孽，可是也容易积德。老太爷是苦读出身，体恤人情，当年真的做了许多好事。&rdo;

&ldo;你也要学学老太爷，为儿孙种些福田！&rdo;王太太又忧郁他说，&ldo;受恩不可忘报，现在胡少爷踪影毫无，这件事真急人！&rdo;

&ldo;唉！&rdo;王有龄比她更烦恼，&ldo;你不要再说了！说起来我连觉都睡不着。&rdo;

王太太知道丈夫明日还要起早上藩台衙门，便不再响。到了五更天，悄悄起身，把丫头老妈子都唤醒了。等王有龄起身。一切都已安排得妥妥帖帖，于是吃过早饭，穿戴整齐，坐着轿子，欣然&ldo;上院&rdo;。

上院扑了个空，藩司麟桂为漕米海运的事，到上海去了，起码得有十天到半个月的工夫，才能回来，王有龄大为扫兴，只好用&ldo;好事多磨&rdo;这句话来自宽自解。

闲着无事，除了每天在家等胡雪岩以外，便是到臬司衙门去访俞师爷，打听时局。京里发来的邪报常有催促各省办理&ldo;团练&rdo;的上谕，这是仿照嘉庆年间，平&ldo;白莲教&rdo;时所用的坚壁清野之法，委派各省在籍的大员，本乎&ldo;守望相助&rdo;的古义，白办乡团练兵，保卫地方，上谕中规定的办法是，除了在籍大员会同地方官，邀集绅士筹办以外，并&ldo;着在京各部院堂官及翰、詹、科、道，各举所知，总期通晓事体，居心公正，素系人望者，责成倡办，自必经理得宜，舆情允阶&rdo;。同时又训勉办理团练的绅士，说&ldo;该绅士等身受厚恩，应如何自固阎里，为敌汽同仇之计，所有劝谕、捐赀、浚濠、筑寨各事，总宜各就地方情形，妥为布置。一切经费，不得令官吏经手。如果办有成效，即由该督抚随时妻请奖励。&rdo;

&ldo;你看见没有？&rdo;俞师爷指着&ldo;一切经费，不得令官吏经手&rdo;这句话说，&ldo;朝廷对各省地方官，只会刮地皮，不肯实心办事，痛心之情，溢于言表！&rdo;

&ldo;办法是订得不错，有了这句话，绅士不怕掣时，可以放手办事。但凡事以得人为第一，各地的劣绅也不少，如果有意侵渔把持，地方官问一问，便拿上谕来作个挡箭牌，其流弊亦有不可胜言者！&rdo;

俞师爷点点头说：&ldo;浙江不知会派谁？想来戴醇士总有份的。&rdo;

&ldo;戴醇士是谁？&rdo;王有龄问，&ldo;是不是那位画山水出名的戴侍郎？&rdo;

&ldo;对了！正是他。&rdo;

过了几天，果然邸报载着上谕：&ldo;命在籍前任兵部侍郎戴熙，内阁学士朱品芳、朱兰，湖南巡抚陆费瑔等督办浙江团练事宜。&rdo;陆费瑔不姓陆，是

姓陆费，只有浙江嘉兴才有这一族。

&ldo;气运在变了！&rdo;俞师爷下一次与王有龄见面时，这样感叹，&ldo;本朝有大征伐，最初是用亲贵为&lso;大将军&rso;，以后是用旗籍大员，亦多是祖上的勋绩军功的世家子弟，现在索性用汉人，而且是文人。此是国事的一大变，不知纸上谈兵的效用如何？&rdo;

王有龄想想这话果然不错，办团练的大臣，除了浙江省以外，外省的，据他所知，湖南是礼部恃郎曾国藩，安徽是内阁学士吕贤基，此外各省莫不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籍的一二品文臣主持其事。内阁学士许乃刽甚至奉旨帮办江南军务，书生下但握兵权，而且要上战场了。

&ldo;雪轩兄！&rdo;俞师爷又说，&ldo;时逢盛世，固然是修来的福分，时逢乱世，也是有作为的人的良机，象我依人作嫁，游幕终老，可以说此生已矣，你却不可错过这个良机！&rdo;

受到这番鼓励的王有龄，雄心壮志，越发跃然，因而用世之心，格外迫切，朝朝盼望麟佳归来，谒见奉委之后，好切切实实来做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