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刘彦昌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和更多种下文,尽数冲上了大脑,把他整个人撞得昏昏沉沉、稀里糊涂。但最终那所有的猜测都如同潮水一般瞬涨又瞬退,连半点理智都没给他留在岸上。
他只能归结于,这仍是杨戬的一场即兴表演。
该配合。
刘彦昌艰涩地应了一声:“……内兄?”
杨戬笑得很好看:“帮我个忙。”
刘彦昌本就被“妹夫”二字弄得浑浑噩噩,再被这一笑直击本垒,彻底放弃思考:“好。”
所以约莫半刻钟之后,他撑着伞出现在了家门口一小片菜园子里,开始埋头给松鼠找吃的。至于他自己的午饭?当然是,宁可自己挨饿,也不能让杨戬的宠物挨饿。
不过,好歹这一个白天,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晚饭之前的刘彦昌,真的是这么想的。
直到沉香回来,辛辛苦苦做好了晚饭端上饭桌的刘彦昌,无意中居然看到他脚后跟上黏着半张黄纸。
私塾老师家在村北,而刘家村唯一的庙宇在村东。
□□桶爆了。
然,爆归爆,是哑炮。
刘彦昌默默从饭桌抽屉里拿出把尺子藏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今天去哪了?”
宝贝儿子没察觉到不对劲,但也根本没骗人的打算,坦白道:“我去了一趟庙里。”
“庙里东西二殿,你去了哪一殿?”
“都逛了一遍,难得去一回,”沉香答,“爹,今天是书法老师让我去给住持送东西的,不能怪我。”
刘彦昌便替沉香划掉了一条“逃课”的罪名,可还是忍无可忍,捋起袖子抽出尺子,重重往桌面抽了一记。沉香大为诧异,连粥都不敢喝了:“爹,你干嘛?!”
刘彦昌气急:“我告诉你,你今天都犯了哪些错!”
沉香道:“爹,你慢慢说,先别生气行不行?”
“不行!”偏偏沉香越是好言相劝,刘彦昌就越是怒从心头起,“第一,你忘了你娘走前告诫你什么了吗?!”
冤枉!沉香立马解释:“爹,我记得,我真的记得。娘不许我进庙,尤其不能见玉皇大帝……”
“记得有什么用,明知道东殿供着玉帝,你不是也敢去,”刘彦昌气不打一处来,“你过来,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沉香看那架势,老爹果真意图暴揍自己。他尽管不想挨打,可只要他爹别气坏了身子,自己哪怕挨顿打又有何难;最终下了决心——还是他爹身体要紧。
但他毕竟还是贫嘴,一边乖乖伸手过去,一边还要问:“那爹,第二是什么?”
“——你!”刘彦昌居然说不出来,他刚才气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更别提逻辑,“没有第二!”说话间就举起了尺子。
然而,第一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沉香疑惑老爹怎的还不动手,却见他看着自己背后两眼发直,不解地循着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居然是他舅舅在他身后站着。
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而从刘彦昌的表情来看,他大约也觉得杨戬神出鬼没:明明刚才还在房里玩他的松鼠,几乎连点存在感都没有,怎么突然之间就跑出来了?
不仅跑出来了,还管起了他们刘家父子的家事。刘彦昌呆了一呆,正想跟二郎神解释一下自己行为的初衷,便看到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尽管杨戬半个字都没说,哪怕表情都乏善可陈,可刘彦昌就是读懂了他此举的意思——是让刘彦昌跟上去,有话要谈。
他司法天神的命令,哪怕纵观三界,胆敢违背他的人都屈指可数。刘彦昌曾经是其中一员,可现在不是了。
刘彦昌只好放下了尺子,命令沉香继续吃晚饭,自己则跟着杨戬进了里屋去。关门之前,刘彦昌往沉香那儿看了一眼,与儿子诧异的眼神碰撞一瞬,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沉香从小就很敏感,方才杨戬冷冽的神情,已然尽数被沉香捕捉。更奇怪的是,虽然杨戬只是个远房亲戚,平时丝毫不见显山露水,可方才一次冲突,沉香终于看得清楚明白:在这个家里,虽然他的父亲是一家之主,但这个所谓的远房舅舅明显压父亲一头;舅舅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必说,轻易就能把父亲的怒火压制下去。
他分明是以更强的威势,让刘彦昌不敢再怒。
这一切,刘彦昌心知肚明。在儿子面前出了这么件事,他一方面觉得颜面扫地,一方面又开始担心沉香会不会因此而对杨戬产生成见,接下来的几天又该怎么相处。
门关紧了。刘彦昌的视线从松鼠身上扫过去,听杨戬问:“怎么回事。”
他语气平淡,几乎听不出这是个问题。刘彦昌对这样的二郎神再熟悉不过,因此很快适应,答道:“三圣母吩咐的,不能让他进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