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昨天傍晚,如果是正常的家庭,他原本等来的应该是妻子杨婵和儿子沉香。但由于种种原因,他等来了二郎神杨戬和儿子沉香。虽说二郎神是他的内兄,虽说杨婵是因为华山公务繁忙而无法作陪,但刘彦昌总觉得现在的家庭组合不太对劲。
又比如今天,沉香一大早就出去了,而且没能像昨天那样把杨戬带走,于是家里就只剩下刘彦昌和杨戬两个人。偏偏杨戬昨天跟着沉香上山观摩砍柴,大概是累着了,起来的时候听说沉香已经走了,演技上头,居然在家门口做起了望甥石。
结果是,虽然不知道杨戬到底在想什么,刘彦昌却看得心凉、心酸、心碎、心急如焚、赏心悦目、怦然心动,不顾往日恩怨上去搭了句话:“内兄,外面湿气重,进来坐吧。”
其实在开口说话之前,刘彦昌就做好了不被搭理的准备,毕竟沉香现在不在家,杨戬完全可以原形毕露,没必要继续演出。可意外的是,杨戬看了看他,居然点头同意,乖乖回自己屋里去了,而且全程神情温和,半点没有把刘彦昌再送进十八层地狱的打算。
或许,一个合格的演员,就应该在生活中磨炼演技,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嘛,一屋不演何以演三界?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杨戬进屋之后,刘彦昌只轻松了区区一个多时辰。因为临近中午,他要开始考虑午饭问题。
午饭,毫无疑问儿子不在不用做他的份,但杨戬呢?虽然他是神仙不食五谷,但他也是客人,万一突然兴起想吃顿饭,是告诉他没做他的份,还是把米缸掏空了给他看底?两种做法都不怎么样,刘彦昌很矛盾。纠结到最后,他还是决定壮壮胆子,询问一下杨戬的意见。结果他刚走近前两天临时给杨戬收拾出来住的那间屋子,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咳声。
刘彦昌的眉头再次揪在了一起。没错,杨戬是神仙,就算有什么小病小痛的也不需要他这个凡人来操心,可是这会儿他还是难受了——不管怎么样,这是妻子的哥哥,是他的内兄,是儿子的亲舅舅。让他生着病把自己关在房里,这还是刘家的待客之道吗?
起码不符合他刘彦昌的为人处世。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深吸口气敲开了门:“内兄,是我……”
结果一进门,文弱书生刘彦昌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
他本来以为杨戬病了,病得弱不胜衣、连咳带喘、辗转反侧、精神恍惚;却没想到其实他咳归咳,其实还好端端坐在床头,逗弄着……一只松鼠。
等等,怎么会有松鼠?!
刘彦昌震惊的表情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句话。杨戬一眼看了个明白,解释:“昨天从山上带回来的。”又在刘彦昌怔愣的当口发问,“不能养吗?”
一向凶了吧唧的司法天神状似无辜,还问得十分谨慎。从未见过这样的权倾三界二郎神,刘彦昌火速把方才嘎嘣一下断掉的脑神经重新焊接回去,答道:“能、能养,没问题。就是野生的容易养死,内兄你……”
不对,不对不对。杨戬是神仙,养只凡间松鼠还能养死?!刘彦昌赶紧调转话锋:“内兄你想不想吃午饭?”
杨戬听了他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意外,但还是给出了答复:“我不用饭。”还附送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吃了难受。”
“噢,好,”刘彦昌此来目的达成,本来举步就该走,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段尴尬的对话,终于还是硬生生扯出了儿子来当挡箭牌,“今天沉香是去私塾先生那儿学书法了,一个月去十天,不过你放心,不是连着去的,明天他就在家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杨戬还是安慰他自己,总之明天就没今天这么难捱了。刘彦昌说完,看杨戬拨弄完松鼠尾巴又拨弄松鼠下巴,心说莫非他没听见,正好趁现在想想怎么告辞。然而这想法才冒了个尖,杨戬就答话了:“你让他去学书法的?”
没办法,刘彦昌只好继续和杨戬聊下去:“立字立人,虽然他年纪已经不能进私塾了,但学点书法对他有百利无一害。”
杨戬点头,似是同意了刘彦昌的说法。简短的对话总算告一段落,刘彦昌正欲告辞,却又冷不防被杨戬杀了个措手不及。
——内兄说:“妹夫。”
好,妹夫。能听到这两个字,对刘彦昌而言还真是二十年来头一遭,他脑子里非常应景地空白了一瞬,浑身都开始轻微战栗起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多半是害怕得发抖,今天却是激动得发抖。
杨戬居然肯认他这个妹夫了,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当然不,小雨淅沥,把家里的地都濡湿了,走起路来脚下打滑,又哪里来的太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