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一个长期昏迷的病人,需要为他翻身,避免生褥疮。还需要帮他运动,对,就是让他的肌肉被动地进行运动,让肌肉被使用,以免萎缩得太严重……”
陆早秋照着护士的话,抬起钟关白的手臂。
病床上的人的皮肤因为长期不受日晒而褪回了不太健康时的苍白色,修长的手指显得虚弱柔软,甚至变得纤细,不像从前弹琴的时候那样有力。
唐小离捧着花束来看钟关白。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了。陆早秋不说话,他每次也不说话,就坐在旁边看钟关白,坐一阵,说好下次什么时候来就走。
这次他还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边,看陆早秋忙碌。坐了很久,时间越来越晚,不走不行了,他才不得不喊了陆早秋,不是滋味地说:“陆首席,不能等了。”
他不想直接对陆早秋说这番话,只是他不说,事情也不能继续往下拖了,电影不是他的,也不是秦昭一个人的,全剧组等不起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的配乐。
“钟关白,白哥,白大爷——”唐小离恨不得去揪钟关白的耳朵,被面无表情的陆早秋制止了,只能骂道,“你再不醒,配乐就只能找别人了。以后你醒了,去电影院看电影,肯定会指着大荧幕骂娘的,你能满意吗,我还想象不出你那副听了别人配乐不满意的大爷样吗……所以你他妈快点给我滚起来啊。”
钟关白没有滚起来,自从那天他肺部中枪昏迷过去后就失掉了反应的能力,十几天来都像一个安静听话的大人偶一样躺在病床上。
Abe没有躺在病床上,他被击中了心脏,失去了住院的机会。
十几天,一些事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剧变,令人猝不及防。
钟关白被送到北京去后,陆应如只来看过一次,她忙着处理陆家的事。工作的时候她一开始还是会习惯性地喊Abe,换来其他秘书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喊了Abe这个名字的时候,再也不会想到叶虞曾经对他们讲的亚伯拉罕的故事,代替的是Abe中枪后的样子。
当时他躺在草地上,血一直往外喷涌,弄了陆应如满手。
“Abe,救护车就快到了,保持呼吸,保持清醒。”
那个时候,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可信。
“……方予扬。”
血液不断地从Abe口中涌出来,声如游丝。
“什么?”
陆应如尝试着为他止住血,“别说话。”
“……我名字。”
每次喊Abe,陆应如都会想起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只是喊了几次,她就不再喊错,因为很快她就取消了所有的秘书的英文名,记住并开始喊他们本来的名字。
陆应如每天都会打一次电话给钟关白的医生,问钟关白的情况,也问陆早秋的情况,因为陆早秋不接电话。应该说,他几乎不讲话。照顾钟关白不需要讲话。
他照常去学院上课,去完成预定的音乐会演奏,只是把家搬到了病房里,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钟关白身边。这有时会给人一种错觉,钟关白只是在睡懒觉,陆早秋舍不得喊他,便在一边干自己的事。
某一天,陆早秋在报纸上读到关于他父亲和钟关白的新闻。带着的油墨味的字变了样,把故事渲染成一个不同的剧本,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那天早上,陆早秋被娱记堵在音乐学院门口,各类问题蜂拥而来,最后是学校的保安和路过的学生拦住了记者。等陆早秋上课的时候,有学生告诉他,他才发现大衣前襟上掉了两粒扣子。
但是这似乎无关紧要,这些记者会被挡在学院和医院的外面,中间这一段路途上发生的事陆早秋仿佛可以视而不见。
新闻报道后,想来看钟关白的朋友多了起来,且不知真假与用意,陆早秋又当了一次坏人,把钟关白的绝大多数“朋友”都挡在了门外,只给贺玉楼去了一次电话,说温先生心脏不好,先不要让他知道了,贺先生也不必过来,免得温先生多想,平添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