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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ldo;救命，……&rdo;

&ldo;看被看&rdo;的模式在这里已经转化为&ldo;吃被吃&rdo;的模式，而后者正是前者的实质。

被看客的&ldo;眼睛们&rdo;咀嚼着灵魂的，岂止是阿q、祥林嫂、孔乙己，连鲁迅自己，以及我们读者也在内……

&ldo;救命!……&rdo;

三

在&ldo;看被看&rdo;模式的另一种类型里，处于&ldo;被看&rdo;地位的，是那些&ldo;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rdo;，中国的改革的&ldo;前驱&rdo;，鲁迅说，他的任务就是为他们&ldo;呐喊几声&rdo;，〔17〕自然也在紧张地关注着他们的命运。

《狂人日记》一开头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ldo;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rdo;

还有那碗蒸鱼，&ldo;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rdo;。

这&ldo;白而且硬&rdo;的眼睛是无所不在的，&ldo;被看&rdo;的恐惧更是时时追随着中国的有理想有追求的志在改革的战士。

于是就有了《药》里的夏瑜的故事。

早在《呐喊》刚出版时，茅盾就以&ldo;雁冰&rdo;的本名写了篇《读〈呐喊〉》，指出：&ldo;鲁迅君常是创造&lso;新形式&rso;的先锋;《呐喊》里十多篇小说几乎一篇有一篇的新形式。&rdo;〔18〕‐‐思想家的鲁迅与文学家的鲁迅永远是统一的：在进行人性、国民性的追问的同时，他总要做&ldo;写法&rdo;上的不同试验。

如果说在《示众》、《孔乙己》、《祝福》、《阿q正传》与《狂人日记》里，&ldo;被看&rdo;的对象都处在小说的前台中心位置，《药》里&ldo;被看&rdo;的夏瑜却隐藏在文字之外，看客占据了一切‐‐这本身就有一种意味。

因此，读《药》就需要有&ldo;会看&rdo;的眼睛：能够从已经呈现的，看到未呈现的，却又是作者真正属意的东西，并且在自己的想象中完成一个完整的&ldo;夏瑜的故事&rdo;。

请注意这些文字，并且思考，想象，补充‐‐

（场面一）华老栓刑场上&ldo;买药&rdo;

（华老栓走在去古轩亭口的路上），&ldo;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rdo;。

‐‐注意&ldo;生命&rdo;这个概念，这是全篇的中心词：要&ldo;给&rdo;谁以&ldo;生命&rdo;?以怎样的&ldo;本领&rdo;给人以生命?这与华老栓正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们且带着这些问题关注故事的发展。

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

‐‐你是不是感到&ldo;恐惧&rdo;?这正是全篇所要传达的一种气氛与感觉……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赶;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这是我们在《示众》这篇小说里早已熟悉了的，却又是在老栓的眼睛里所看见的。于是，我们可以想象：在这一群&ldo;看客&rdo;的对面正站着一个人，就像《示众》里那个白背心一样，当众人伸长了颈项&ldo;看&rdo;他时，他也在&ldo;看&rdo;众人。（这是老栓所看不见的）再想象一下：他将以怎样的眼光，怀着怎样的心情去&ldo;看&rdo;?

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ldo;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do;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黑色中出现的鲜红宣告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一个生命被杀害了!请设想：在生命结束的瞬间，那个人会想到什么?

一个同样触目惊心的问题：这刚结束的生命（&ldo;那红的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滴&rdo;）怎么立刻变成了交易的&ldo;货&rdo;?

&ldo;这给谁治病的呀?&rdo;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

‐‐中心词&ldo;生命&rdo;再度出现：读者很明白，这就是那刚被杀害的生命，现在却被老栓当作是&ldo;新的生命&rdo;，要&ldo;移植&rdo;到自己家里，从中&ldo;收获&rdo;许多的幸福。这显然是残酷的;但老栓却浑然不觉：&ldo;别的事情&rdo;，例如死者与生者的悲哀，他&ldo;已置之度外&rdo;，只记着&ldo;十世单传&rdo;的家族生命将借助这&ldo;人血馒头&rdo;延续下去。

但真能产生这样的奇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