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伴随墨香晕开来:“四营遇袭,太子殿下急调青云军支援,如今哈赤草原大军压境,阿悍尔也应当倾力相助,互帮互助方为盟友。”
搁笔后,抬头朝他露个标准的浅笑:“不是么?”
封暄走到椅子边,一只手指就搭在扶手上打圈:“倒不用如此费心,阿悍尔把四个营地守好即可。”
“别客气,”司绒把纸条卷起来,抬头看他,反问,“再说了,你能拒绝阿悍尔士兵进入哈赤草原吗?”
“能,”封暄漠然地说,“不仅是阿悍尔防着北昭军队进入你们的领地,北昭同样要防备你们从哈赤草原长驱直入,你此刻在为点燃那五万大军的士气做准备,但只要我未松口,你们就进不了哈赤草原。”
“说得我们好像在为北昭而战,敌方是冲阿悍尔来的,他们若是攻破哈赤草原,往南能直入北昭,往北往西能入侵阿悍尔,我在自保而已。”
“放心,敌方攻不破哈赤草原,北昭有四军,你这五万人还是留着吧。”
封暄早先让阿悍尔军队入驻哈赤草原,打的是共同御敌的旗号,但他在这基础上藏了个心思,阿悍尔进入的军队卡在两万这个数量,和哈赤草原的青云军形成平衡局面,但阿悍尔这五万人再一进来,就要打破原有的平衡。战事结束后,这些阿悍尔弓骑兵会轻易撤出哈赤草原吗?
司绒,狡猾的司绒。
她有得是招数,让这些阿悍尔战士光明正大留在哈赤草原。到时候,哈赤草原就要从北昭制衡阿悍尔的利器,变为阿悍尔反制北昭的刺。
这片土地太重要了,东连曼宁港,西与北通往阿悍尔,南接北昭,司绒早在北昭时就跟封暄提过,她想要这片地。
快速地对答过后,司绒把纸条塞进指头长的小筒里,轻声说:“可是你们没有黑白双骑,阿悍尔弓骑兵是能够缩短战时的强力保证。殿下,不考虑考虑吗?唐羊关也打起来了吧,你的四军有几支能调动?我是在助你缩短战时,提高你东面战场的胜算。”
不调绥云军,他还有乌禄的苍云军可以调,但封暄把这按下,想钓出司绒的目的:“与其说助我,不如说是阿悍尔在自保。”
司绒没反驳:“确切来说,是双保。”
巧舌如簧,封暄直接点破她的意图:“阿悍尔这五万人进了哈赤草原,还会往回调吗?”
司绒笑,半点儿没有被戳穿的恼怒,这确实就是她的目的,她的目光看得比这场战事远。
战争不会无休止地打下去,若是战事赢了,哈赤草原能够东连曼宁港,阿悍尔的海路便可通。
这才是真正的四通八达!
蛰居内陆,眼望四海,路达八方。司绒的野心在这里。
她把小筒旋在指尖转了一圈:“你说呢?这场仗若是打赢了,我就要同你算一算哈赤草原的归属了。”
封暄喉咙口滚出声轻笑:“真心狠啊,司绒,还在合作就惦记上我的领土。”
司绒也笑,低语道:“不心狠不行啊,你设计诓我,让阿悍尔军队进驻哈赤草原,把阿悍尔彻底绑上北昭这条船,就要想到我反咬一口的后果。”
诓我。
封暄心口被这两个字刺痛,他陡然压低身子,把两只手撑在司绒椅子扶手上,在黯淡光线里看向司绒,知道她是在攻心,但他没法把这两个字揭过忽视。
掌心的疤痕已经变成肉粉色,但它无时无刻不在灼烧。
分离从京城的第一场雪开始,越是往北,越是纷扬的雪就在无情地挟持他,一路冰冷地刺痛他,直到在帐篷里见到她的那一刹交汇。
冰与火奇异地重合,矛盾地对碰,谁都无法压过谁一头。
然后在她的冷淡态度中被封冻,又在她真真假假的笑里被催暖,最终热的更热,冷的更冷,它们汇成矛盾的河流奔跑在他身体里。
简直要撕裂他。
陡然逼近的身体带来热度和压迫感,他呵出的气就贴着她的额头拂散,这种被圈锢的感觉让她的假笑也淡了:“有事说事,不要离我这么近。”
封暄仍然凝视她,那双眼里的情绪克制力道,小心地释放着,放出来的声音犹如融进火花里的飞霜,他这辈子没说过这么轻的话,他这辈子也没为谁轻过他的膝盖。
封暄单膝蹲下来,说:“如果我求你,你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