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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清明时节，万人坟如期竣工。苏元春领着文武官员朝安葬遗骸的山坡磕拜完毕，望着满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招魂幡，问蔡希邠：&ldo;总共请过来多少忠烈？&rdo;

蔡希邠答道：&ldo;目前只有两千多，凭祥、龙州两地百姓还在继续查找，只是……百姓们只知道是大清的兵，分不清哪营哪哨，更无法对上营务处留存的姓名。&rdo;

&ldo;只要是国家忠烈、民族英魂，都尽量请过来，集中安葬在一个地方，子孙后代也好祭奠。名字对不上就算了，即使有名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后人也不会记着他们谁是谁，清明时节往坟头添加一掬黄土、在坟前焚祭几张纸钱，就足够了，&rdo;苏元春看到山腰正中有一个大土丘，问，&ldo;那是杨军门的衣冠墓吧？&rdo;

蔡希邠道：&ldo;是。杨军门的灵柩已回归云南大理，下官按大帅吩咐立了衣冠墓，以供后人瞻仰。&rdo;

&ldo;他们是南关的魂，是守戍南关的阴兵阴将，有他们在，就有南关在。走，上去敬几炷香！&rdo;

白幡飘拂，香火袅袅，在苏元春耳际，浓烈的鞭炮声渐渐化作镇南关沦陷时的爆炸声，化为合围入侵的法军时将士们震天撼地的呐喊。他想起家乡子弟应募赴边的踊跃场面，想起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想起失利时的沮丧和胜利时的喜悦，更想起英勇战死的杨玉科、陈嘉、苏元璧和成千上万流血牺牲的将士……

他渐渐回过神，无意中瞟见远处右辅山山腰上十几座飘着纸幡的新坟，回过头问马盛治：&ldo;那些新坟是怎么回事？&rdo;

马盛治朝负责监督修筑右辅山三座炮台的管带文上贵看了一眼，支吾道：&ldo;是……弟兄们拉炮时不小心……&rdo;

尽管见惯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当苏元春听说向山顶拉炮时十几名士兵因纤绳突然拉断，被数千斤的炮身倾轧身亡，还有二十多人受伤时，心情十分沉重，十几条活生生的年青生命啊！听说一些士兵听信流言产生了畏难情绪，他更是咆哮如雷：&ldo;再三叫你们注意安全，耳朵长狗脑袋上去了？&rdo;

马盛治陪笑道：&ldo;宫保大人息怒，文游击确有疏忽之过，也是弟兄们太不小心……&rdo;

苏元春气不打一处来：&ldo;别跟老子说没你的事！要你们当官的干什么？开工前为什么不检查绳子？出了人命，倒把责任全推到死人身上，真是岂有此理！当兵的也是娘生爹养，你两个不也是当兵出身吗？你们说，这事怎么处理？&rdo;

二人面面相觑，心想领导责任是躲不过了，大不了降职留任，又不是故意杀人，总不会砍头偿命吧？

&ldo;是你们的兵，也是我的兵，算老子倒霉，还得给你们陪杀：每人罚半年俸禄，充作修炮台的经费！&rdo;

马盛治叫起苦来：&ldo;别这样行不行？这太不公平。你就老两口，我们还有老婆孩子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rdo;

苏元春不由分说：&ldo;就这样定了，没钱吃饭叫老婆孩子到我家入伙。嫌不公平是吗？我陪你们一道换上号衣，上山同兵勇拉五天炮，一天也不能少，天大的事情给老子放一边去。&rdo;

文上贵低头道：&ldo;标下认罚，宫保大人不该受罚。宫保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伤……&rdo;

苏元春一脸阴沉：&ldo;军中无戏言。德仔，走，上山！&rdo;

马盛治的亲兵队长小心地问：&ldo;马统领，我们……&rdo;

&ldo;这里没什么马统领牛统领，只有马老兵！&rdo;马盛治没好气道，&ldo;都给老子滚回去压床板，焜仔留下，跟马老兵走！&rdo;

苏元春知他心里有气，不只是心疼那半年俸禄，更放不下统领的架子同士兵一道拉炮，这炮筒子还是没明白自己的苦心。兵勇们披星戴月含辛茹苦，苦没少吃罪没少受，说毫无怨言那是假的，当兵吃粮，不能强求他们唱那些以江山社稷为重的高调。这次又出了人命，如果士兵们消极怠工，炮台还修不修了？

苏元春穿着兵勇的号衣，在山路上走了一阵，气消了一些，又数落道：&ldo;早就听说平时干活，你们只抄着手在旁边吆喝。官当久了，就忘了当兵的苦，不会爱兵了。&rdo;

马盛治知道理亏，那里还敢出声？

山腰上只有李福南和另一位年纪稍大的老兵，见几位渐渐走近，端着枪站起来，厉声喝道：&ldo;什么人，站住！&rdo;

文上贵连忙高喊：&ldo;别乱来，是我。&rdo;

苏元春率众走近，问道：&ldo;怎么就你们两个人？&rdo;

李福南认出了苏元春，答道：&ldo;唉，出了事，弟兄们心里都有点那个。谁不懂得被窝里暖和，可这几门洋炮总要有人守着不是？偷是偷不走，总得防备番鬼破坏呀。这些人也是，都日上三竿了，也不来个人换换。&rdo;

&ldo;辛苦了，这是赏你们的。&rdo;苏元春把几枚银元放到二人手上，心想如果多有一些这样的部属，老子哪会操那么多心？

两位老兵跪叩道：&ldo;谢谢宫保大人！&rdo;

马盛治气还没消：&ldo;五天之内不准叫什么宫保、大帅，也不准叫马统领，叫苏老兵、马老兵！&rdo;

&ldo;小人不敢！&rdo;二人惶恐地看着苏元春。

苏元春和气地点点头：&ldo;没错，就这样叫吧。出事的兄弟葬在哪里？我要去上几炷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