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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第1页)

他起身,一掀衣襟,跪到了梁监院面前:“监院,如您所见,秦金罂离开昆吾山十年,如今回来了。她虽是妖物,但已决心改邪归正,一心向道。弟子也是妖灵之身,还请监院念在她一片丹心,予以收留。弟子以性命作保,秦金罂绝不会再为恶。”

秦金罂也起身,在梁监院面前款款跪下,我见犹怜。肉眼可见地,身旁师父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我向师父靠近了些,琢磨着他要一头栽倒下去,我还接得住。雪时也不愧是最受宠的弟子,梁监院微微颔首,轻而易举地同意了。

雪时站起身来,梁监院终于亲自开口,声若洪钟:“玄都,你可以退下了。扶摇殿弟子卫云晁、程云良寻衅滋事,玷污了清净之地,就逐出昆吾宫;培风殿兰子训坐视小辈相斗,由其师父自行责罚。”

“逐出昆吾宫”五个字如同炸雷,我待要替初生辩驳,雪时已经开口:“监院,卫云晁滋事伤人在先。昨日的论剑试上,他二人的情状也有目共睹,罚程云良只怕是罚得重了。”

我一颗心放了下来,初生是萧子岳的徒弟,想来雪时也不会坐视不管。梁监院从善如流,改罚了初生禁闭思过。师父似乎也冷静下来,道:“兰子训犯此大过,是弟子管教无方。就让她罚跪在陈兵崖。”

陈兵崖。

我魂飞了一半,那是埋葬昆吾山历代弟子的墓地,鬼气森森,从没有人敢靠近。就连去试胆的年轻弟子都没有。雪时抬眼看了看师父,道:“项师兄,这也是罚得重了。依我看,思过两日就够了。”

梁监院将目光投向我,显然是在等我自己为自己求情。我吸一口气,咬牙说:“弟子愿跪陈兵崖。”

雪时端茶水的手微微一颤,溅出了一两滴。他抬头看我,目光中竟隐隐有愠怒。

我头皮发麻。他是替我求情,可想也能想到,我是一定要和我师父站在一边的。师父罚我是罚得重,但我怎么可能不信师父,反倒去信他?他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更何况,我早与师父说好,要乖乖受罚。罚跪陈兵崖就这么定了,临走之前,秦金罂又说:“雪时与我说起过,下个月要派一批弟子下山历练。不知子训妹妹在不在其中?”

我:“不在。”

外出历练的弟子名单是雪时负责拟定的,秦金罂提议让我同行后,他兴致缺缺,随口应了:“可以。”

我知道,我的剑一定是拿不回来了。好在雪时将六意还给了我。揣好六意,很快就有弟子来,要带我去陈兵崖罚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我愣了愣,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跪到什么时候?”

有人回答:“明天一早。”

我后悔了,我该珍惜雪时的求情。师父不会是想弄死我吧。

陈兵崖在白昼就已经够阴风阵阵了,要在那儿待一晚上,我只怕活不到天亮。送我去的弟子在十丈之外就停步,嘱咐我好好过去跪着——夕阳西下,陈兵崖坟冢林立,归巢的鸦声不时响起。

我窸窸窣窣踩着枯枝败草,找了块平坦的地方,跪下了。废弃的草窠之中,散落着许多鸦羽,有的飞羽足有一尺长,油光可鉴。我不是师父,没人盯着当然不愿意好好跪,便捡拾起漂亮的羽毛来玩。

玩着玩着便坐下了,坐累了又站起来,拍拍膝盖上沾的草灰。夕阳的余晖只剩最后一线,毕竟要在这里待一夜,我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将整个陈兵崖看清楚。

其实这就是一片荒地,边缘生长着格外高大的菩提树,坟地的尽头,便是突兀折断的山崖。我挨个读墓碑上的字,核对着先辈们的生卒年。除去骨殖要被安放到清微祠的历代宫主与监院,其余的昆吾弟子,最终都会长眠在这里。

或许包括我,也包括师父。读着墓碑上的铭文,我的心绪渐渐安宁下来,或许这就是师父让我在这里罚跪的用意。我几乎将所有墓碑都看过了一遍,夕阳西沉,敛了余晖,今日的最后一声鸦鸣也随之落定。

我的脚步却在一个坟冢前顿住了。

这个坟冢乍一看十分普通,可围着坟冢的青石上,雕刻着非常繁琐的符文。我仔细看了半天,始终觉得眼熟。

可我能够确定,无论是师父还是赵玄罗,都未曾教过我这个模样的符文。我是在什么地方看见它的?光线昏暗,我绕到坟茔前,试图看清墓碑上的字。

——“道骨长存”。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偌大的墓碑上,反常地只刻着这四个字。

竟是个无名冢。道骨长存,这里头埋着的,究竟是什么人物?我又绕着坟茔走了一圈,找到了墓口的石板。这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墓道口,毕竟普通小坟墓一般不留入口。石板上也同样雕刻着繁复的符文,我伸手一道道细细摸索,依稀辨别出,符文们似乎描成了一幅图画。单叶簇生,枝顶叶下挂着钟形花萼,重瓣吐蕊,状似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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