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穆恍然大悟:“原来你这副面孔是因为时安,我还以为你还生气雷阵之事呢。”她说着长叹一声:“我再三叮咛不要让你知道,却还是让你知道了。我和周尚仪保证过了,以后都不吃了。”
“你不说周尚仪,我倒忘了。”陆深四处看看,招手叫来一名内侍,吩咐了几句。
殿内温暖,皇穆笑得像只小傻兔子,“陆帅与人吩咐了什么?”
“周尚仪下午特地遣人吩咐卑职,酒宴之时时刻关注主帅,是否饮酒,是否食荤,是否将甜酪吃了许多。以及,饭后亲眼见主帅将药喝尽。”陆深举着右手每说一条就立起一根手指。
原本兴高采烈的皇穆,立时奄奄一息。她长叹一口气,哀哀地问:“甜酪吃多少,算吃了许多?”
“卑职以为,”陆深看向皇穆,见她一脸幽怨,忍着笑意,一副置身事外的口气:“不管周尚仪本来限定了多少,主帅肯定已经超过这个数目了。”
皇穆还想争辩,便见一位端着茶盘的仕女旖旎而来。“本帅,还未吃完,吃好。药先放在这里吧。”她拿起丢下许久的筷子,火速夹了一筷子豆腐。
女孩笑着看向陆深。
陆深斜了皇穆一眼,也笑:“主帅吃完后再喝便是,你给主帅放在桌上。”
“这药没用,周晴殊什么都不懂!仲瑜学识何其广博!难道还不知道?”皇穆见女孩走得远了,痛心疾首连连拍案。
陆深见左颜示意他们一起去敬茂行,持杯起身,“卑职在主帅这里又变成学识广博了?前几日不是还说我孤陋寡闻吗?那不是周晴殊的药,她的药我命人倒了,这是别的。”
皇穆立现喜色,见陆深走了,用杏仁豆腐盘边的小瓷勺浅浅盛了一口,味道并不苦涩,于是欢天喜地一饮而尽。命人将药碗放在陆深的盘子上。
“对对对,就放在那里,保证陆副帅回来就能看见。”
元羡放下酒杯,打量着正同左颜一起与茂行攀谈的陆深。
陆深轮廓深,不说话的时候气色桀骜锋利,他大概也知道,元羡觉得他时常压制着自己的不驯。偏偏这张脸上又长了一双桃花眼,所以他有时候,神态中会流露出他根本不知道的妩媚。譬如刚才,他挑着眉斜睨皇穆,大抵是冷笑或者调侃,但在元羡看来,却有点粘稠的脉脉深情。天君旨意下达后他同左颜至太子宫殿谒见,那日他二人皆是常服装扮,随內侍入偏厅,他当时正在书写文移,抬头之时眼前一亮,只觉清朗如日月入怀。入麒麟当日茂行讲了些他二人的传言,陆深和左颜,他们或其中之一,或皆是皇穆的入幕之宾。
茂行对陆深颇为忌惮,根源在容晞。众人回淳熙之时,茂行与容晞玩笑,问起淳熙可有如他一般俊美的仙君,容晞不屑一顾看他一眼,说白虎殿主帅蒋策、麒麟殿副帅陆深、左颜,朱雀殿指挥使林开皆比他俊美。特别是陆深,尤其好看。
容晞当时啰啰嗦嗦说了好多名字,茂行记住了前几个,对林开、陆深尤其深刻。于是每每陆深在时,他就升起些昂扬斗志。这份志气,在陆深领他看了一次龙厩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承认陆深比他好看,觉得不过是比他略健壮些。所以曾准备每天下午在演武场跟着陆深将自己也锻炼的壮硕些。
这个决定结束于他咬牙跟着练了一下午后。
皇穆与左颜,往来也多,玩笑也多。但她对陆深近乎讨好,这是他刚才突然觉得的。陆深同皇穆有种完全自己人的熟稔。寻常时候陆深与别人一样对皇穆恭敬有加,开口必称“主帅”。但他偶尔流露出来的,能让人一窥他们私下情形的,则特别随意,甚至接近于无礼的。
他尽量平息心内的焦躁,来来回回打量陆深,发现他腰间挂着枚白泽玉佩,与濯川山那日,皇穆腰间那枚一模一样。他面上于是有些阴沉。
皇穆想与元羡说点什么,却见他面色不虞,思想一番觉得开筵至今,似乎没什么可让他生气的,“殿下。”皇穆有点费劲地向他那边靠过去。
“嗯?”元羡见皇穆探身过来忙凑向前,他这一下凑得太近,把两人间那点君君臣臣的距离,几乎靠没了。
皇穆没想到他一下就靠了过来,视线中这人骤然放大,她微微向后仰仰,笑道:“是不是不合殿下胃口?”
距离近了,元羡闻得出她今夜身上的香气同上元那夜相近。他突然觉得委屈,他妒嫉的不是陆深,妒忌的是他与她的熟稔,嫉妒他们之间的随意。
她始终叫他殿下,自称始终是“臣”,而陆深只在调侃时候才叫她“主帅”,自称“卑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