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还在发怔,翠缕与婆子已悄然过来,翠缕便道:“大姑娘,回房歇息一会子吧。”
“哦。”懵懂应下,又被丫鬟、婆子扶着出了厅堂,迎面便见丫鬟们端着流水般的菜肴款款而来。
扭身回首观量,又见桌案齐备,想是要招待男方宾客。忽而瞥见一道烧鹿尾自面前端过,湘云不禁鼻头耸动,腹内嗡鸣。
婆子倒没说什么,翠缕赶忙道:“大姑娘且忍一忍,回头儿自有大姑娘一份儿送来。”
保龄侯府比不得荣国府,甚至都比不过忠靖侯府。三叔本有意接了湘云过去照料,奈何二叔碍于脸面一直没同意,是以便只能留在保龄侯府。
婶子保龄侯夫人治家极严整,又素来勤俭,因是湘云在侯府中虽吃穿用度从未短缺过,却也算不上锦衣玉食。便说那烧鹿尾,湘云只在年节时方能吃到。不似在荣国府中,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回。
再加上她性子洒脱、豪爽,行事不拘小节,落在刻板的婶子眼中就成了不守规矩,这素日里挂落自然没少吃。
所以湘云觉得在二叔家中过得并不快乐,一心只想着再回荣国府去。奈何自打来了个林妹妹,姑祖母就只宠着宝玉、黛玉,原本住在姑祖母房中的湘云便只能回返二叔家中。
许是因此,湘云心下才有些嫉恨黛玉吧?
恍惚中到得闺房里,腹内又是一阵嗡鸣,翠缕忙道:“大姑娘再多等等,一会子就送来了。”
湘云手撑着香腮瞥着外间房檐下的燕子窝,忽而疑惑道:“翠缕,你说俭四哥家中比荣国府如何?”
翠缕不知湘云为何而问,只道:“若说底蕴,伯府自是比不得荣国府。不过俭四爷可是财神转世,单是钱财,莫说荣国府,只怕亲王府也比不上呢。”
湘云顿时展颜,笑道:“也不知到时会给我几两银子的月例,若是有二十……不,十两,那我就每月吃两回鹿肉!”说话间舔了舔红唇,歪头笑道:“烤着吃,蒸着吃,翻着花样吃!”
翠缕扶额道:“姑娘啊,你来日可是当家主母,想吃什么又哪里用得着月例银子?吩咐一声,府里的厨子自会做了送上来。”
“哈?”湘云顿时双手捧腮爽利笑将起来:“好好好,若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俭四哥就算时常打我,我也忍了。”
翠缕比湘云年岁略长,闻言蹙眉纳罕不已:“俭四爷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啊?”
湘云便勾了勾手指,翠缕狐疑着凑过来,湘云压低声音道:“我夜里路过纕大哥房,听得真真儿的,巧香一个劲儿的求饶,纕大哥素日里温文尔雅的,不料那时连连逼问——”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史纕的声调瞪眼喝问:“小蹄子可服了!”
面容一展,史湘云认真道:“我过后问了巧香,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言语,定是挨了打了!”
翠缕哭笑不得,嗫嚅道:“姑娘啊,许……许是姑娘想差了。”翠缕素日里与丫鬟混在一处,早知了人事儿,又见湘云一脸懵懂地看过来,有心解释,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憋闷半晌,只道:“诶呀,总之是姑娘想差了!这……来日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湘云乜斜哼了一声,道:“又哄我,我才不信呢。”
翠缕憋闷着实在不知如何言说,大姑娘父母早亡,婶子又是个古板的,料想也不会教这些东西……总不能她去寻了那没脸子的图册子来给姑娘长见识吧?
此时就听湘云歪头道:“二婶说过几日要与二叔一道儿去江南……”说话只说了半截,又嘿然憨笑起来。
翠缕自是知晓湘云笑什么,盖因侯爷早就允了湘云,只待下江南前将湘云送去荣国府中。
眼见又丫鬟提着食盒而来,翠缕赶忙推了下湘云,道:“姑娘,那烧鹿尾来了!”
湘云搓手而待,随即大快朵颐。刻下厅堂里,又是另一番情形。
席间觥筹交错,严阁老位高权重,因是这一桌便只有保龄侯、忠靖侯以及本家子弟陪同。推杯换盏之际,严希尧提及大聘事宜,史鼐不好言说,史鼎便笑道:“阁老明鉴,谁不知复生可是当世活财神?我看这大聘,说得过去就是了,总不能来日掏空我与二兄家底吧?”
此时规矩,大聘才是聘礼,男方往女方家中送多少,来日亲迎时加倍奉送陪嫁。
保龄侯此前闲赋,忠靖侯又居清贵之职,因是家底单薄,若李惟俭砸个十万两银子来,只怕两兄弟还真接不住。
便见严希尧颔首笑道:“侯爷言之有理,可也不能让外人小觑了。依老夫看,这大聘有個一、二万就是了。”
保龄侯顿时暗自松了口气,赶忙举杯敬了严希尧一杯:“阁老如此说,我们兄弟别无二话。”
一盏酒吃过,又商议起了大聘之期。那保龄侯就道:“阁老,不是本候推诿,一则大姑娘年岁还小,二则本候不日便要南下赴任,这大聘之期不妨往后延延,待过个三二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