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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第1页)

低头看了自己手里抓着的几个荷包挂件才算松了口气,佩兰左右看了,总算瞧见个小沙弥,上前行礼问可有歇息之处,小沙弥合十说:“今日香客甚多,所有歇脚亭皆满了。”再看两个小姑娘,脸有疲惫之色,猜测大约是附近村子里好不容易来的,便打起精神往人堆里瞧去,忽而伸手一指喜道:“姑娘,那边石桌空出来了。”小沙弥将两人引致石桌边坐下有说:“婆婆在那边摆了茶摊,若口渴时可去求一盅罢。”说了又合十匆匆告辞了去。好容易坐下,佩兰只觉口唇焦躁,打发秋荷去讨一盏茶来,周围树木翠绿冲天,遮阴蔽日,倒是凉爽舒适之所,又取了绢帕拭汗,瞧左右香客,皆有人陪伴,或喜悦,或希冀,或忧虑,却总有温馨流转,思及自身,娘去了,姐嫁了,爹另有怀抱,唯自己孤单一个,虽及笄了,却不知以后身归何处,也并无人替自己细心打算,不由得感慨光阴虚度,岁月空添,眼中流下几滴泪来。素来爽朗之人,倒一时在此伤春悲秋起来。今日早起要出门时陈氏忽觉有些不适,胡嘉宁便不肯叫她一起来,只说自己求了素斋回去,陈氏此时也不敢莽撞,自然应了。胡嘉宁在房中等待素斋,一时静极思动,想看看普通百姓过的日子是何等模样,便带了女使芜青信步出来。果见大殿前香客接肩挨背,有粗布裋褐的汉子牵了妻儿的,亦有簪红戴绿的姑娘与伴相携,还有绫罗遍身的富裕之人,或虔诚,或祈求,眉底亦有疲惫,故人有求所以便难免辛苦,与贫富无关耳。张眼四处瞧着,只见不远处有个姑娘独自坐了,背人拭泪,桃夭粉的衫裙外穿了牙绯色褙子,有几分俏丽,一时好奇不由得移步上前。佩兰垂目瞧见有女子过来,以为找坐的,思及今日人多,便掩了泪,略略欠身说:“姑娘,这处坐罢。”又举目瞧来人,鎏金珍珠簪挽了青丝,耳边垂了累金丝珍珠耳环,栀子黄牡丹纹绫滚米白暗纹绫边襦衣配霜地满栀子纹绫子百褶裙,玲珑金丝嵌珍珠腰带,容色白皙细致,五官却平常,浅眉细目,嘴唇圆润,颧骨处点点雀斑,佩兰瞧衣着饰物皆非平常所见猜度来人不凡又恭谨一礼笑说:“今日天闷,人又多,姑娘且安坐歇息罢,我已叫女使去找茶了。”胡嘉宁微微颔首谢了说:“我在远处瞧姑娘自己坐了伤感,才过来略坐坐。“佩兰听着彼此姑娘来,姑娘去觉得有些好笑便启唇笑起来说:“我叫佩兰,是甜水镇温家的,温家大娘子是我姑母,方才让姑娘见笑了。”瞧着佩兰爽朗胡嘉宁也略带了几分笑意说:“我今日得了一坛好泉水,请你喝茶罢。”说完瞧了芜青。芜青忙躬身下去了。胡嘉宁笑了说:“我初到的,咱们甜水镇可有什么好玩的,新奇的事吗?”佩兰当即又笑起来说:“问我是没错的,”当即如数家珍般说起甜水镇谁家的衣服好看,谁家甜点好吃,谁家茶楼唱戏说书的最有意思,林林总总说个不停。竟都是以前胡嘉宁没听过的,觉得有趣,不觉倾了身子与佩兰说笑起来,过一会又问:“我听说李家三郎佑乔住在甜水镇的,你可曾见过。”佩兰笑道:“那样的人物,哪里能轻易得见,我是从来不曾见过的,只我家表哥说小时见过,真的是长得神仙人物一般。”瞧着胡嘉宁喜欢听,又说起许多关于李三郎的传说,两人年纪相仿,压低了声音说起些坊间传闻的事,竟然觉得无端亲近了起来。芜青去而复转,身后跟了两个婆子,手里皆捧了东西,芜青恭谨上前,将宝象团花纹桌布铺在石桌上,便有婆子上前安置了黄泥小炉,另一个婆子开了松木雕花盒子,取了几块小巧的银丝木炭,再将黄泥素胎茶壶坐了上去,芜青加了水,又将八先生茶具安置好,才恭谨侍立胡嘉宁身后。胡嘉宁瞧着佩兰眼珠有些转不动的样子遂嗔了芜青说:“不过叫你泡杯茶来,摆了这一套做什么。”“姑娘素来喜欢自己动手的,我也不曾添加什么,都是姑娘素日里家常用的。”芜青不解的说道。“罢了,说你是个笨的,你还偏爱说话。”胡嘉宁道,又与佩兰说,“日常闲来无事,就以泡茶打发时间罢了,今日便献丑了,我们投缘,想来你是不会笑话我的。”佩兰平日里渴了,都是倒了壶里的茶便喝,至于泡茶这等事,她一向嫌麻烦的,今日想找些体面的话说,又实在不知从哪里说起,只想起一句,便说:“这是紫砂吗?”胡嘉宁抿嘴笑了,道:“这并不是紫砂,是取了太湖深处的泥烧制的,虽平常的茶叶亦有清雅之气。”边说手里没停,取茶冲水,行云流水一般,待泡好了,芜青上前取了一杯奉给佩兰,佩兰颔首致谢了。两人对饮一时无话,秋荷用托盘端了两盏茶匆匆走来说:“茶摊那里人多又挤,鞋都踩掉了,茶温倒正好,快喝罢。”低头看时,秋荷果然是趿了一只鞋子,鞋面上还有些泥点子,佩兰有些羞愧,又见胡嘉宁只是低头啜茶只当没瞧见一般,欲待呵斥秋荷几句,又无话说,只得忍了轻声说:“我这里喝了茶,你自去喝罢。”秋荷应了一声,端了茶盘四顾,并没有可放之处,只能走到树下将茶盘就地放了,自己端起一盏茶几口咕嘟了下去,嗓子里才舒适了一点,又端起另一杯,瞧了瞧佩兰想来是不用了,又自喝了。胡嘉宁将手里的茶放在桌上,芜青又上去添了些,胡嘉宁再端起茶盏请了佩兰说:“再饮一盏罢,茶虽家常,却也可解渴。”佩兰略有些尴尬,笑了笑,低头饮了,才起身向胡嘉宁道谢,欲告辞,胡嘉宁低头思忖了片刻说:“今日甚是投缘,你若有空了便来知画园里找我罢。”佩兰心知是知画园的主人了,心里更觉不安,又弯腰行礼,才匆匆告辞带了秋荷离开。中秋胡嘉宁仍去房中等候,小沙弥送来保暖食盒,本欲起身离寺,又看见早上讨来的来仪寺山泉之水只剩了半翁,等小沙弥出了门,低声在芜青耳边说了几句,芜青便追赶着小沙弥出去。追上小沙弥,拦住了求肯说:“小师傅,我不小心洒了姑娘的山泉之水,如今求你再赏一翁罢,如不然我恐要受罚。”小沙弥今日都在大殿外迎客,是瞧见胡嘉宁煮茶的,心中腻歪,本要拒绝,又见芜青眼中哀求之色,不似作伪,出家人终是心软便说:“这山泉之水,也甚是难得,一年也不过一二十翁罢了,我去回师傅,看他老人家怎么说。”芜青欢喜得连连弯腰合十。房内,云逸正与人对弈,五十几的年纪,身形消瘦,一袭麻白色僧袍以青蚕丝玉带随意拦腰系了,说不出的风流气度,听小沙弥之言神色不动,依旧将手里的棋子按下。李佑乔亦紧随落子说:“不给。”小沙弥待要离去,云逸说,“取半翁,”小沙弥暗自松了口气,去取水。待小沙弥离去后,云逸哂笑了道:“胡炳卫虽只四品,却是一方大员,来仪寺还是他的治下,我这里也不是真的清净之地。”李佑乔只管又落一子,收了大片河山,赢局已定,嘴角微翘笑道:“前儿官家来讨,也不过三翁罢了,胡炳卫何能?“云逸一时不防输了棋,挥袍将棋子落了一地恨恨道:“又趁虚而入,”又说,“给了这半翁,知画园日后必不好再来讨了,官家那里却是源源不断的。”果然胡嘉宁瞧着那泥翁里的半翁山泉之水,一时愣怔,又羞又愧,欲待分争思及这来仪寺并不是好想与之地,只得怏怏下山。车子进了知画园,胡嘉宁下车走到台阶下又止步回头吩咐芜青说:“方才在来仪寺用过的杯子碎了罢,你去看着,我用过的,可不许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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