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神经功能出现紊乱,漫长的失重感后,轿门与层门砰然一开,如同鲨类捕猎间形变大张的口腔。
廊道白惨惨的灯光水体似的卷涌而来,裹挟着他往里走,漫过利齿与腮腔,血水自鳃裂滤出,躯壳被吞进鱼腹,坠向胃部深处——
“阮向?阮向?”
呼唤带着奇异的混响,充满金属质与颗粒感,而后像是面颌顶出水面,耳道阻塞的水膜倏而破开,所有声音顿时清晰。
阮筝汀僵木着的手指抽动,长柄伞滑落,伞帽触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啊……”他艰难吞咽过一下,视野骤然清明,听得自我呼吸轻而急促,在狭小空间里轻微放大,“不好意思,我可能昨晚没睡好,您说什么?”
他们已经身处某间房了,不足十五平。
两面墙连带着天花板全是各种监视屏和检控器,墙角静置着一台卧式模拟舱。
鹤佳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是小感冒还没好吗?”
但阮筝汀十分敏感地发现了对方眸中隐晦的打量,他借着观察舱体的间隙,不自在地错开一步:“只是有些闷。”
“抱歉,环控器在维修。”鹤佳渐打开舱门,设置过参数,示意他摘下电子设备,“不出意外的话,只需要四个小时。”
阮筝汀做过一番心里建设才躺进去。
舱门掩合,探针入体,双脚踩上实地,短暂的视觉失效后,世界如同摞垒的像素块,分秒之内搭建完毕。
铅云滚沸,长街死寂,报废车辆随处可见,腥风杂着灰烬一卷,残破衣料与画报纠缠着扬上天际。
“喀——”
阮筝汀眉头紧蹙,迅速矮身躲进了一旁的景观电话亭。
少顷,划痕满布的红格亭壁外,有镰状步足依次踩过马路。
步伐缓而沉,收放间,胫节上勾挂的人体组织滴落下来,体液顺着破损壁顶往下淌,粘腻又冰冷地坠进向导的后领。
——是成熟期的异种。
腿节粗长,身躯掩于浓霭中,行走间看不真切,像是古老神话里不可名状的邪神。
阮筝汀缩在亭角,待那东西走远,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月测登记都是这样的吗?”
鹤佳渐的声音自天穹而下,宛若神启:“是的,只有全面收集测试者各项指标,才能生成最合适的演练本。”
“可是……”
“嘘——它们会听见的。”
拐角处,最后那对步足停住了。
城市上方,外墙破裂的大厦之间,爆炸与浓烟堆聚不化的灰霭里,蓦地探下来一只浑浊的巨大复眼。
那是被吸收后挤作一团的人眼群,密密麻麻,瞳色各异。
现下无一例外,隔着五百来米的距离,悉数对准了阮筝汀。
初始模组012号,异种潮肆虐后荒芜近半的都市,取自联邦军校联合演练灰色年——
2632年8月27日,湖鸥星区挪亚,灾变日。
这日下午五点多,被迫提前出院的时绥正一脸郁闷地走进训练馆大门,嘴里嘟囔着:“该死的月测,还不如让我住院呢。”
有道人影风似的从他身侧刮过,后者反应过来,回头莫名喊道:“队长!你去哪儿啊?出什么事了?”
紧随而出的时贇一手搭上他肩膀,皱眉道:“阮向失联了。”
倒也没有“失联”这么严重,只是饭点找不着人。
为培养起固搭之间那点微末的默契,喻沛和阮筝汀从巡逻搭子发展成了饭搭子。
——虽然是时贇好说歹说,向导才勉强同意月测前后一同用晚饭的。
在训练馆泡了一天的哨兵,掐着点给在图书馆泡了一天的向导打电话,打了五遍都无人接听,遂进入满基地找人模式。
期间,几公里之外的葛圻无辜被扣锅。
“葛老,您把阮筝汀弄去特训了?”名为喻沛的风正刮到311医院食堂顶楼,“打他电话也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