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小雷一句话没说,但从病房出来却有种飘飘然喜滋滋的感觉。被别人欣赏甚至带着点虔诚的膜拜,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我正想入非非地吹着口哨打算回办公室时,吴大小姐像尊瘟神堵在走廊尽头,她嘴里嚼着口香糖,双腿叉开,乜斜着眼翻白颌拉。
“呵,走桃花运啦?挺兴奋哦!”
“哪儿有呀,兴奋也是因为看到你高兴呗。”
“我呸——,当我是白痴啊,又去见那个小妖精了吧。”
我上前捂上她的嘴巴低声说:“还没下班呢,同事都在,怎么也不注意影响。这么大个人啦,本来挺明白事理的,还要我教呀。”
吴嫣惦着脚朝我来的方向看了看,用右手食指点着我的脑瓜儿笑道:“这次就饶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咱们回家。”
晚上吴嫣告诉我医院里出国的名额写下了。
“谁?”
“安华。”
我心里扑腾一下不快地问:“怎么会是他,按你上次的说法论排辈轮到我也轮不到他,另有内情吧。”
吴嫣滑溜的身子向我怀里偎了偎说:“有什么内情,估计是他父亲给他使了点儿劲,还有我老爸……”吴嫣小心地瞄我一眼说:“我老爸认为是我蹬了安华,面子上很对不起他老同学,是要给人家点补偿嘛。”
“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出国有什么用,趁他不在你正好抓紧时机忙活着抢占主任的位置,我爸多聪明,道行多深,他等于替你清理了一块绊脚石。喂,我说,你那个课题要赶紧推向临床,怎么这段时间没听你提,我爸可是问了好几次了。”
“我有数。”
这件事实在令人挠头,要想在人身上实验“趾骨移植术”必须得到李东明的签字,可上次我背着他办的那件事儿,估计他现在还窝着阴火,另外,我猛然间这一提副主任无形中就威胁到他的地位,在未来的仁途上我们俩可以说势不两立,得到他的签字看来要大费周章。
第二天晌午,在病房我碰到了让自己咬牙切齿的李云盼。据说昨天晚上那个桡骨骨折的男人又闹了一宿,非说手术时别人给他搞坏了神经,李云盼正在安排护士给他打杜冷丁。他看到我嘿嘿笑道:“江主任来视察工作啦。”
我板着面孔严肃地说:“李教授,我有话问你。”
“好啊,等我处理完手头儿的病人。”
“不,马上。”
“江主任,有什么吩咐吗?”李云盼侧隐隐地笑着,我估计他心里肯定想我不敢当着护士和病人的面乱说话。可我又想,这一次绝对不能折到他手里,否则以后的工作更没办法开展。
“昨天是否你当值去高干楼?你是我尊敬的老教授,如果我安排不当,请你以后直接告诉我。”
“噢,是这么回事儿,江主任你误会啦。”李云盼胸有成竹地裂着嘴笑道:“昨天李东明主任安排我接了个手术,你说我听你这个副主任的还是听他这个主持工作的,你们不是在难为我们这些当兵的吗?东一个指示,西一个命令。再说,人家李主任不是安排安华去了啦吗?好像也没耽误您什么事儿吧。”
我心里暗骂:“妈的!”这件事到底是李云盼搞的鬼,还是李东明从中作梗。
李云盼幸灾乐祸地问:“大主任还有别的差遣吗?没有,我还有一摊子营生呢,不象有些人光站着说风凉话就有了成绩。”
“你去忙吧。”我接着补充道:“你那个病人……得彻底查清楚原因。”
本来打算到李东明那里去套套情况,到他办公室才听说今天一早他去北京进器材去了,走时连个招呼也没打,我心里有点吃味。
两个连阴天连绵地降了两天苦雨,风梢子夹带出微寒,嗖嗖地打透单薄的衣衫。小雷的母亲这两天情况并不乐观,她越来越虚弱,身子像落叶被病痛折磨得不停抽搐,但只要她睁开眼睛看到她的女儿,所有的苦难都被潘多拉的盒子收了回去,她会温暖地笑着对小雷说:“竟然好多啦,用不了几天或许就能回家了。家里养的那两只老母鸡,放在邻居你二嫂子家呢,对了你二嫂子三月份生了个男娃,你二大爷乐得合不上嘴。厢屋里最近有耗子,等回去我买点老鼠药。闺女,那个小伙子真不错……”小雷悲痛难熬,趁着妈妈闭上眼睛昏睡时躲在走廊里偷偷掉泪,可只要是回到妈妈身边,哪怕妈妈熟睡中,她也极力保持乐观的神色,象备战的战士随时用春天迎接妈妈醒来的第一眼。好几次我都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心情像这个连绵的雨天沉重冷清。
我做了个阑尾炎手术,刚从手术室出来,感到心情抑郁,头晕脑胀,正难受时,黄小岚破门而入。她风风火火地进门,手里掐着张科室用药同意书。
医院搞改革,对药房进药提出新的要求和控制,非必需药品不能随便进,药房进药要和临床科室的需要结合起来,如果科室工作中有急需药品,可以先签署科室用药同意书,然后药房根据室科同意书里列出的药品项目组织进药。
黄小岚把科室用药同意书往我面前的桌上一摊说:“江主任,最近我出了趟远门儿,早就和老李商量要给你贺贺官的,等他回来吧,找个机会出去坐坐,你们俩这下可是名副其实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哩。来,先行使一下主任的特权,给俺签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