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李东明还算照顾我,初三值班。
我腊月二十九回老家初二下午返回。在家里呆了四天,睁开眼吃饭闭上眼睡觉,父亲看我整天瞌睡,起初以为我不适应乡下的寒气八成感冒了,后来才叨叨原来是累的。呵呵,他眉开眼笑地守在屋里,不舍出去一小会儿到外头与老哥们侃侃。
父亲笑着说:“城里的水一定是因为加了漂白粉所以养人,瞧瞧,你娃的都白了,只是怎么不长肉呢。准成是累的,吃公家这碗饭不容易呀。”
我嘿嘿笑道:“再胖您也嫌俺瘦。”
“你也别整天没大没小地和我打马虎眼,抓紧讨个老婆是正事儿,别耽误我抱孙子。”
“嘿嘿。”
假期只让我短暂地温习了一下亲情,便匆匆而逝。越是过节我越感到恐慌,三十而立,可我哪儿立起来了呢,我忧心重重,从骨子里渗透出荒凉。初三晚上,鬼使神差我拨了艾艾家电话,为什么要拨,我没想过,本来目的是想向吴大小姐报告一下行踪,可当惯性动作结束,我发现我按错了号,又发现按的是艾艾家的号,之前一直以为那几个数已经死去成灰,早就在回收站里烂掉啦。可我偏偏记得,而且很熟捻,毫不迟疑地按下去,直到对面铃声叠起,我才意识到这是种什么行为。想撒手,想拨腿,不,都没有。我执着地牢牢抓住电话,象是抓着生命里可以救生的道草。
“你好,哪位?”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在颤抖,我浑身的血液在颤抖。我紧张地储备起全身的力量,想地动山摇地暴发出一种声音:“是我,艾艾。”可那个声音固守在喉咙边还没来得及爆破就被无情地熄灭了。
我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电话旁边问:“艾艾是谁呀?”
“不知道,可能打错电话了吧。”呱嗒电话被艾艾重重地扣上。
沸腾的血刹那间凉了,手心凉了,脚心凉了,我感到伤心,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曾经往昔,在那段美丽的光阴里,艾艾是我生活的全部寄托,活着!活得更好!目的之一就是给她赢得更多可以享受和炫耀的资本,现在我却只能用玩世不恭的心态来倾听暗夜里心碎的声音,细微的侥幸彻底被歼灭了,一片乌云盖住了从天体间流泻出的斑驳的光亮,爱情对于我只是一堆焚尽的烟花,幻想早已灰飞烟灭。
象是和刚刚听到的男音较劲,我立刻给吴嫣打了电话,殷勤地问侯了吴院长及其夫人,并告诉吴嫣,为了表示诚意,明天一有时间,我马上去府上给二老拜年。
吴嫣显然很开心,她在电话那头咯咯地抖个不停,黏黏糊糊地问:“江北,你想不想我?”
我认为,是道路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道路,除了这样勇往直前地向前走,似乎也别无选择,否则不可能有机会一鸣惊人的崛起,我所作的一切虽然都是心甘情愿,却总含着某种难以理解义无反顾悲怆的意味,所以当我笑时,大家千万别以为我的心在笑,当我哭泣时,我的脸上也不会再有眼泪。
“想呀,想得都快想不起来啦,哈哈。”我戏谑道。
“臭小子,赶紧到我这儿来报道,我要让你来仔细体会体会我的好,让你一辈子都没机会忘记我。”
“大小姐,饶了我吧,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能疼惜疼惜我的身子,开个玩笑也较真。”
“那你说实话,到底想没想我。”吴嫣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一本正经严肃地回答:“江北向领导保证,一直想,一秒钟都不敢懈怠。”
不知道为什么天底下的女人都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这妮子难道不知道棍棒下面无好汉?若再逼得紧,别说“想”啦“喜欢”啦这些蜻蜓点水的字眼儿,“爱”这样以前在我思想中极其慎重的词儿,说不定两片嘴唇扇扇也会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只要想通了,怎么着都行。
“咯咯——,那不行,你不过来我也要过去,二十分钟后到楼下等我。”
“喂,都十点啦……”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说一不二。为了恭候吴大小姐的大驾,我虽然留恋热被窝里的温暖胜过与吴大小姐的风中相会,但还是不得不把这件事情提到重要的历史日程,我的最新口号是:既然要做,就要把它做得尽善尽美。
我迅速地洗了把脸,这是为了显得精神,又刷了刷牙,嘴里嚼了块蓝箭口香糖,潜意识里做好了亲嘴的准备,套上新买的西装,把皮鞋蹭得贼亮。我备战似地守在医院十米开外的一顶昏黄的路灯底下,极其不耐左三圈右三圈地来回踱着鼓点试的步子,按约定时间都过了半小时了,还不见人影儿,娘西屁,最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女人。嘴里的口香糖至少换了三茌,而且被嚼的都已面目全非时,那辆银灰色的宝马嚓地一声顶到我膝盖前半米处。
“你想谋害亲夫呀!”我哈哈笑着弓身给吴大小姐打开车门。
“江北。”吴嫣没等站稳脚跟一头扎到我怀里。
“呵,分离真正惩罚了我的漫不经心,别说,还真有点想你哩。来,让我看看穿的什么新衣服,胖没胖。”我用手拉开吴嫣与我的距离,把她从头到脚认真细致地打量了一遍。
紧身的黑色小薄洋绒上衣,领口至衣襟底端镶着毛绒绒的黑色貂毛(本来我想说是兔子毛啥的,因为我确实分不清貂毛和兔子毛的差别,不过后来听吴嫣讲,这毛很值线是貂毛),红色短裙,黑高腰皮靴,头发上了新颜色,红一缕,黄一缕的,象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