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一早就瞧到小雷在办公室里忙活,抹桌子,拖地板,打开水,她脚不沾地灵巧的身子没一时闲。我打着招呼说,你每天来这么早啊,不是有护工吗?小雷羞涩地笑了笑没吱声,又埋下去头接着干。当她直起身子,医生护士们也陆续来上班了。小雷又急着去病房,回头不知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目光刚和我的接上火就象含羞草般地缩了回去,低着头走了,但我隐约感觉到她抿着的嘴角露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丫头,想到什么那样高兴呢。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开心,我的心也象普照了阳光,变得轻松起来。
晚上下班后,西北风很大忽悠忽悠地卷着枯黄的杨树叶子漫天飞旋,就象电视剧武侠片中营造的强敌来临前的氛围,这样的鬼天气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看碟子才是种享受呢。离我两步远的一个姑娘象是迷住了眼睛被风打了个转,在马路中央踉跄起舞,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呼啸着急驰而来,吓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大叫一声:小心!便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只听“扑腾”接着“噶吱——”我压着小雷双双倒在猛然刹住的“丧他娘”的车轱辘面前。
司机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问:“你们俩还活着吧。”
我说:“呸,你他娘地才死了呢。”自己拍着手爬起来赶紧扶起苍白了脸的小雷问:“没事儿吧。”
小雷咬着牙半天才说:“没事儿,快让这车走吧,我瞧着就发晕。”
我和小雷虎口脱险死里逃生,想想后怕得直竖汗毛孔。
小雷玩笑道:“我死就死了吧,你干嘛还肉包子打狗。”
我嘿嘿笑着说:“英雄救美,是男人的本能。”
“油腔滑调。”
“第一次被人这样表扬,你这是到哪儿去吃饭。”
“我去吃过桥米线。”
“小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些杂七杂八填不饱肚子的东西。”我笑着摇头。
“要不,今天我请客,你还救了我的命呢,你说吃什么吧,不过我可没带多少钱,贵的地方是去不了的。”小雷略抬了抬下巴,眼睛却紧盯着她的鞋帮子。
“跟我走吧。”
我领着小雷就象领着邻家小妹妹来到和师兄常去的小天鹅火锅店,这样的天气正是火锅的黄金季节,屋子里早就挤得热气腾腾,好不容易在边角找到张桌子。小雷红着脸说:“你要东西吧,我什么也不懂。”
我朝她挤挤眼说:“你只管吃,然后买单就成。”
我把小姐招过来说,小肥羊菠菜扇贝对虾粉丝。火的大小可以随时调整,开始时旺点,菜熟了就把火苗压下去一直到结束都保持温火。
这一餐吃得真痛快,小雷小脸红得象炉火能烤人,眼睛深黝黝的象黑宝石。这小丫头长开了将来也是个迷人的主,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家伙能娶到她,想到小雷要给人娶回家去做老婆,心里醋溜溜地,可天下的美女多啦,又不能都收归己用,再说她只不过个小妹妹,我哪能对她起什么念头。买单时,我抢着付钱说,一百一十八元八角,瞧多好的数字,要要发发,你怎么连这也和我争。
从火锅店出来就象从春季直接跨越到初冬。走过一道门越过一扇窗气温绝然不同。
“翻天啦,快回吧。”
“我今晚值班和你一起走走。”
月亮若隐若现有气无力地在黑色的云层里挣扎。星星无精打采地象是累了,也都闭了眼睛,偶尔相征性地闪烁几下。路灯昏黄的光被风鼓的象水气一样浮动,街上行人寥落。小雷低着头眼睛还和先前一样盯着移动的鞋帮子,不知不觉竟讲了很多。我唉,嗯,喔地回应着。
小雷,全名雷雅文。出生在山东的某边远山区,自幼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过,家里日子清苦贫困,种了几亩薄田,母亲省吃减用一把泪一把汗地把她拉扯成人。她护士中专毕业,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算是过够啦,再让她重生几回,她也不愿意回老家种地,所以在医院找了个临时工,一个月千把块钱,但工作却不轻生。小雷知道在这里就是当牛做马地干上十年,家里没钱上面没人,转正的希望也只是空中楼阁门都没有。若不干了,连这样的工作也找不到,在医院不管钱多钱少至少讲出去说在某某省级医院上班,还是挺荣耀哩,妈妈脸上也有光彩,还说,这工作多高尚呀,白衣天使,就别这山看那山高挑三拣四地哩。小雷扪心自问,我有挑的本钱吗?没有,当然没有,对于一个农村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应该知足哩,所以她对待工作一向无怨无悔从不挑剔。
这样窄小稚嫩的肩膀如何挑得起生活这副重担。
医院到了,她猛地第一次在我面前挺直脖子抬起始终低垂的头,剪若秋水的眼睛里亮晶晶地满是晶莹。她说,江大夫,我去工作啦。声音很是激动。我的鼻头不知因为天太冷还是被某种扑捉不到莫名其妙的什么鬼情绪突然袭击到,只觉得一阵酸楚眼窝发软。
这天,气温温突突地有点燥闷。上午九点刚过,层层叠叠的乌云越积越厚,整个天空看起来难承其重,迫不急待地压向地面。雷电轰鸣着滚过象是把云彩戳了道口子,大雨一泻而下如烟如注,窗外从半空垂下道密实的水墙,把周围的景物隔离的模糊不清。这样的天气一般病号不多,查完房换完药,办公室就我和曲凡生两个人。突然,门嘎地一声被风鼓开,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小雷和一个小护士闯进来门气喘吁吁地说:“曲主任,来了个外伤病号,急诊室要你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