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地搭起眼皮瞧了我几眼问:“哪个学校?”
“北京t大。”
她再次抬起头带着审视的目光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怕是连头发梢都没落下,瞅得我心里直发毛很不舒服。
“叫什么名字?”
“江北。”
我把调令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她脸上堆起不易察觉的温和说“坐,坐吧,干嘛站着。”
我在她对面找了张椅子把身体放上去,长吐一口气。她象家长似地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多大了,老家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女朋友等等。其他问题我都一一作答,问到女朋友,我迟疑着不知如何应对,她也没追问说:“我不是医务科的,医务科的张主任有事儿刚出去,你等等吧。”
我心里暗骂,你不是医务科的还查户口一样问东道西的做什么,有点被人耍了一样地窝火,顿时对她生了几分嫌隙。正说着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迈进门,他笑容满面地对那女人说:“您来了,有事儿吗?”
她说:“没什么事儿,过来坐坐,噢,对了,这个小伙子是新来报到的,你接待一下。”又强调说:“人家可是t大的高材生,你要好好招呼,别冷落了客人。”
张主任点着头道:“您放心,自然会好好接待的。”
她起身向我伸出手握了握说:“江北,让张主任给你安排一下,我有事儿得先走。”
我赶紧起身必恭必敬地说:“好,您忙您的吧。”
张主任怀有深意地打量着我问:“什么时间来的,济南还习惯吗?”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还用得着她亲自把你送来?”
我有点错愕,但从他对她的态度我似乎洞查到那个中年女人的影响力,不知为什么,我笑了笑对张主任的问话有意识地没做出反映,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张主任热情地给我安排宿舍,把房间钥匙交到我手里说:“这个房间原本住着一个人,现在那人出国了,你自己尽管用,以后我也不会再安排别人,房间朝阳,住着会舒服些。”
我瞧着他讲话的神情带着某种讨好的意味,便领情地笑道:“谢谢张主任,您费心啦。”
他说:“谢什么谢,以后相互关照,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年轻人脸皮薄,不要太口羞。”
他说要把我介绍给外科主任,又告诉我大外的前任主任刚办理病休,现在主持工作的李东明原是大外科一个小组长,边说边领着我来到三楼。我眼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头儿矮墩墩的约有一米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肤清白,四肢匀称,方脸堂上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眼神中有种捕捉不到的窥探,笑起来象个弥来佛一团和善,但同时让人感到有种隐约飘忽的不安。
他看到我们俩远远地迎过来道:“张主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张主任哈哈笑道:“给你送个新手下,这是江北。”转过头对我介绍:“这就是大外的李主任。”
我主动伸过双手握住李东明的手说:“李主任,您好您好。”
他握着我的手却看着张主任说:“老兄,别挖苦我啦,我算狗屁主任,哈哈。”接着说道:“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成,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张主任说:“顺便过来看看你,不欢迎啊,江北可是个人才,你以后多多提携。”
他说:“我的人你就少操心吧。”
张主任走后,李东明把我一一介绍给科里的同事,大家都笑着说,欢迎。无非皮肉牵动一下送个顺水人情,这笑里有善意的,有冷漠的,有虚伪的,笑容虽然生硬,但仍然让我感到一种满足。接着李东明告诉我,医院规定,每个新人都要先在大外、大内等科转一圈,这需要一年的时间。他说:“你刚来,也不用着急,先在科里熟悉一下环境吧。”
他讲话很客气,潜意识里我有种感觉,认为今天自己得到了某种优待,而之所以得到这种优待,和最初见面的那个优雅女人脱不了干系。后来师兄的话更证实了我的感觉,他由衷地说,小老弟,你有些门道,哥哥佩服,你知道新人从来没有住单间的待遇,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李东明的肌肉那么松软如此慈祥。我讪讪地笑着,不透露什么也不分辩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之所以受到优待,全受托于那个中年女人,冥冥中我有个感觉,这个女人在自己今后的事业中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艾艾。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自己象不小心被绝情谷的情花刺到了一样,不动情时便是个正常人,也吃也睡也说也笑。等到万籁俱寂夜深人静之时,漫无边际的记忆奔涌而起,心尖上象有无数只小虫子爬着,痛苦搅扰着思绪,久久不能入睡。
我习惯点上一支烟,仰躺在床上瞧着火星子一明一灭,艾艾苗条的身影就会从吐出的烟雾中撞出来,扯都扯不开,心象被她软和的手指挠着,忽尔暖和忽尔悲伤,分离的思念如此
苦涩,让人难以忍受,有时真想丢掉一切,跑回北京,跑到艾艾怀里。虽然艾艾从来不接我的电话,但我的心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半步,那次的别离并不是一段感情的结束,我认为那只是艾艾负气地使使性子,等我在这里立住脚,有了出息,再回到她的身边,到那时我的行动会更有说服力,她也会更容易接受我的选择。这样想着,生活也就有了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