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都是臣妾的错,您不要生气。”略带沙哑的女声带着别样的魅力,皇帝的手微微用力。跪在地上的顾边城也朗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水墨乃是微臣家将,与普通士兵不同,不论功劳,她也罪不至死,请陛下,娘娘明鉴。”古代权贵都会保留家将亲卫,他们与家主的关系确实更亲密,不同于一般士兵。可这话在别人听来就是强词夺理,毕竟说出大天去,水墨也是男人。此时顾边城真是有口难言,若现在当众说明水墨是女人,更是欺君大罪。那天水墨在大殿上的胡说八道,岂不是拿皇帝皇后和满朝文武开涮!皇后当然明了这一点,她笑得越发冰冷:“神将大人,如此维护下属,真是令人感佩,不过我也是为了顾贵妃着想,否则何必枉做小人,还是请陛下圣裁。”皮球又踢回了皇帝这里,皇帝心里苦笑,心说我要是有主意,还用闹到这个份上吗,屋里一时安静起来。顾边城不再开口,但谁都看得出他的坚决,谢之寒歪靠在软墩上,一双桃花眼微闭,看似闭目养神,但安平公主明白,自己这儿子正蓄势待发。她忍不住有些怨怼地看了一眼顾边城,儿子从小就喜欢和人对着干,这向来稳重的顾二郎怎么也为了一个男人发了疯。要说容貌,比这水墨漂亮的男子不知凡几,何苦为了一个小小校尉,得罪皇后。虽说她是另有图谋,可就面子上来说,确实是为你姐姐考虑啊。“陛下,不必烦恼,妾身宁愿常守冷宫,以全名节。”顾倾城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众人都是一愣,或疑或喜或忧,瞬间表情各自不同。皇帝差点跳了起来:“倾城,你胡说些什么,难道要朕去冷宫陪你吗?!”皇帝不假思索的话让皇后脸色变得煞白,缩在袖内的双手紧握成拳,早以为自己不会痛了……顾边城没想到姐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固然不能让水墨送命,可也不能让姐姐真的入了冷宫,寂寞半生。顾倾城一直暗中仔细观察着弟弟,那个心性坚如磐石,连死亡都不曾畏惧的男子,目光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看来那个水墨,比传闻中对弟弟的影响还要大……顾倾城内心叹息,双亲早亡,历经世故,弟弟似乎从没有过童年。在自己的印象里,他从未喝醉过,没大笑过,不犹豫,不冲动,似乎也从没有什么渴望……原来他不是没有,而是,他还没碰到那个人……“妹妹何必冲动,陛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唉,只可惜在场的人太多,又有赫兰大汗,不然为了陛下,还有妹妹的名声,我宁可去担了这恶人的名声,将那些人除掉也就罢了。”皇后摇头叹息道。谢之寒猛然张开眼,这女人愈发恶毒老练,句句话都好似在为他人着想,实则寸步不让,逼皇帝做出选择。皇帝被皇后逼的无路可退,顾倾城也面色苍白,皇后字字诛心,在暗示她没了清白。感受到了顾倾城的颤抖,皇帝抚额道:“各位爱卿不必争执,水墨行事孟浪但事出有因,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他停顿了一下。顾边城心中一冷,皇帝金口玉言,若是他最后决断,那水墨断无生理。谢之寒反倒笑了,本来嘛,讲道理累个半死往往还没效果,有些时候不讲理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跟皇帝皇后讲理当然不容易赢,可要比不讲理,哼哼……看见儿子眼中透出的兴奋,安平公主忍不住捏了捏眉间,她就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燕家本来对自己扶持顾倾城就有所看法,现在为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小子再去得罪皇后,实属不智。公主盘算着该如何化解,忽听帐外不远处乒乓作响,乱成一团。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顾边城立刻站了起来,挡在了皇帝等人的面前,公主下意识攥住了谢之寒的手。这是皇帝的营帐,谁敢大声喧哗,若是有人跑来闹事,那除了刺客不再做他人想。白震反应迅速,他见有顾边城保护皇帝,身手敏捷的闪出了营帐。刘海也不笨,他虽不会武功,随手抓起了帐内的金盆,守在帐帘边,摆出了一副舍命为主的姿态。没一会儿工夫,帐帘被人掀开,刘海差点给了来人一脸盆,白震轻易地躲开,也不理会刘海,只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众人凝神看去,皇后险些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玉琳?!”披头散发的玉琳被白震这一摔,反倒清醒了过来,一看到皇后就哭喊着跌爬了过去:“娘娘要给奴做主啊,那水墨,那水墨……”又是水墨!!看着玉琳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心里越发堵得慌,皇后拂袖道:“要么哭,要么回话!”玉琳哭声顿止,她最了解皇后的性情,知道皇后此刻已动了真怒。玉琳生生把眼泪和哽咽都憋了回去,哆嗦着说:“他,他拉我去摸,摸,他,他没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帐里的这群聪明人都糊涂了,皇后气得咬牙,若不是眼前的事更重要,真想把玉琳拉出去杖毙!“什么没有?”皇后声音淡淡的,但一字一句。玉琳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舌头忽然伶俐了,大声说:“水墨,水墨他不是男人!”砰的一声闷响,安平公主手中的茶杯掉落在了地毡上,滚了几滚……宫闱深如海(二)一刻钟之前,帐内之人唇枪舌剑,水墨已被带到了皇帝营帐外围。四周象征着皇权的旗帜唰唰作响,偶有马嘶,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动静。沿途守卫皆如木石一般肃立,让人不自禁地小心翼翼起来,越靠近皇帐,走动的人越少。水墨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乱如麻。玉琳那摇曳多姿的走法让人心生烦躁,但这跟乌龟似的速度,水墨很满意,这可以让她多思考一会儿。跟随玉琳而来的侍卫们手按腰刀走在两旁,两个小内侍则紧跟在她身后,水墨一看架势就明白,他们已将自己包裹其中,很难逃脱。皇后见自己八成是为了“非礼”顾倾城的事情……可顾神将和谢之寒不是已经和皇帝禀明,当时事急从权,实在是为了救命吗?水墨此时已知贵妃是顾神将的亲姐,单从长相上还真看不出来,可能各随父母吧。水墨摇了下头,自己现在哪有时间管他们长得像不像,如果皇后非要给自己扣个非礼皇妃的帽子该怎么办?脑子急速转动,逃跑难于登天,难道要说出自己是女人?那岂不是欺君,一罪未解又添一罪?想起临走之时,罗战给她使了个眼色,定是去找顾神将和谢美男。水墨发现自己只有一条路,不管如何,一定要拖时间,拖到顾、谢前来救命。“哎呀!”正琢磨该如何保命的水墨没注意脚下,前日下雨积了个小水坑,一脚就陷入稀泥中。水墨险些滑倒,向前踉跄了几步撞上玉琳,下意识伸手抓住她,这才站稳。玉琳只感到一只手猛地扶上了自己肩头,吓了一跳,回头发现竟是水墨,她登时大怒,“啪”的一声,水墨已挨了一记耳光。玉琳的手还没放下,“啪”的声音再响,她只觉得自己耳鼓一震,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水墨竟然回了自己一耳光,玉琳摸着脸,不禁呆住了。这两记耳光都发生在瞬间,侍卫们和小近侍看着玉琳和水墨互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水墨纯属条件反射,如果玉琳给她一脚,她大概还能忍住,可带有侮辱性质的耳光,却让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的水墨无法容忍。后悔已然来不及,水墨心中苦笑,侮辱皇妃的罪名不轻,再加一个殴打宫女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横竖不能让自己死两次。看着水墨淡然的目光,玉琳终于恢复神智,尖声骂道:“你好大的狗胆!”既然已经没有装孙子的必要了,水墨自然分毫不让:“玉琳姑娘,天朝例律,为官者,民不可辱,水墨身为品级校尉,姑娘先是动手,而后又言辞侮辱,还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