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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但我并非将欧化文来比拟陶元庆君的绘画。意思只在说：

他并非&ldo;之乎者也&rdo;，因为用的是新的形和新的色；而又不是&ldo;yes&rdo;&ldo;no&rdo;，因为他究竟是中国人。所以，用密达尺（4）来量，是不对的，但也不能用什么汉朝的虑傂尺（5）或清朝的营造尺（6），因为他又已经是现今的人。我想，必须用存在于现今想要参与世界上的事业的中国人的心里的尺来量，这才懂得他的艺术。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三日，鲁迅于上海记‐‐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上海《时事新报》副刊《青光》。

（2）陶元庆（1893‐1929）字璇卿，浙江绍兴人，美术家。曾任浙江台州第六中学、上海立达学园、杭州美术专科学校教员。鲁迅前期著译《彷徨》、《朝花夕拾》、《坟》、《苦闷的象征》等书的封面都由他作画。

（3）作者在陶元庆第一回绘画展览时所说的话，即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六日所作的《&ldo;陶元庆氏西洋绘画展览会目录&rdo;序》（收入《集外集拾遗》）。

（4）密达尺法国长度单位tre的音译，一译米突。后来为大多数国家所采用，通称为&ldo;米&rdo;。

（5）虑傂尺东汉章帝建初六年（81）所造的一种铜尺。

（6）营造尺清朝工部营造工程中所用的尺子，也称&ldo;部尺&rdo;，当时用作标准的长度单位。

卢梭和胃口

做过《民约论》的卢梭（2），自从他还未死掉的时候起，便受人们的责备和迫害，直到现在，责备终于没有完。连在和&ldo;民约&rdo;没有什么关系的中华民国，也难免这一幕了。

例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爱弥尔》（3）中文译本的序文上，就说&ldo;……本书的第五编即女子教育，他的主张非但不彻底，而且不承认女子的人格，与前四编的尊重人类相矛盾。……所以在今日看来，他对于人类正当的主张，可说只树得一半……&rdo;

然而复旦大学出版的《复旦旬刊》创刊号上梁实秋（4）教授的意思，却&ldo;稍微有点不同&rdo;了。其实岂但&ldo;稍微&rdo;而已耶，乃是&ldo;卢梭论教育，无一是处，唯其论女子教育，的确精当。&rdo;

因为那是&ldo;根据于男女的性质与体格的差别而来&rdo;的。而近代生物学和心理学研究的结果，又证明着天下没有两个人是无差别。怎样的人就该施以怎样的教育。

（5）所以，梁先生说‐‐

&ldo;我觉得&lso;人&rso;字根本的该从字典里永远注销，或由政府下令永禁行使。因为&lso;人&rso;字的意义太糊涂了。聪明绝顶的人，我们叫他做人，蠢笨如牛的人，也一样的叫做人，弱不禁风的女子，叫做人，粗横强大的男人，也叫做人，人里面的三流九等，无一非人。近代的德谟克拉西的思想，平等的观念，其起源即由于不承认人类的差别。近代所谓的男女平等运动，其起源即由于不承认男女的差别。人格是一个抽象名词，是一个人的身心各方面的特点的总和。人的身心各方面的特点既有差别，实即人格上亦有差别。所谓侮辱人格的，即是不承认一个人特有的人格，卢梭承认女子有女子的人格，所以卢梭正是尊重女子的人格。抹杀女子所特有之特性者，才是侮辱女子人格。&rdo;

于是势必至于得到这样的结论‐‐

&ldo;……正当的女子教育应该是使女子成为完全的女子。&rdo;

那么，所谓正当的教育者，也应该是使&ldo;弱不禁风&rdo;者，成为完全的&ldo;弱不禁风&rdo;，&ldo;蠢笨如牛&rdo;者，成为完全的&ldo;蠢笨如牛&rdo;，这才免于侮辱各人‐‐此字在未经从字典里永远注销，政府下令永禁行使之前，暂且使用‐‐的人格了。卢梭《爱弥尔》前四编的主张不这样，其&ldo;无一是处&rdo;，于是可以算无疑。

但这所谓&ldo;无一是处&rdo;者，也只是对于&ldo;聪明绝顶的人&rdo;而言；在&ldo;蠢笨如牛的人&rdo;，却是&ldo;正当&rdo;的教育。因为看了这样的议论，可以使他更渐近于完全&ldo;蠢笨如牛&rdo;。这也就是尊重他的人格。

然而这种议论还是不会完结的。为什么呢？一者，因为即使知道说&ldo;自然的不平等&rdo;（6），而不容易明白真&ldo;自然&rdo;和&ldo;因积渐的人为而似自然&rdo;之分。二者，因为凡有学说，往往&ldo;合吾人之胃口者则容纳之，且从而宣扬之&rdo;（7）也。

上海一隅，前二年大谈亚诺德（8），今年大谈白璧德（9），恐怕也就是胃口之故罢。

许多问题大抵发生于&ldo;胃口&rdo;，胃口的差别，也正如&ldo;人&rdo;字一样的‐‐其实这两字也应该呈请政府&ldo;下令永禁行使&rdo;。我且抄一段同是美国的uptonscr（10）的，以尊重另一种人格罢‐‐

&ldo;无论在那一个卢梭的批评家，都有首先应该解决的唯一的问题。为什么你和他吵闹的？要为他的到达点的那自由，平等，调协开路么？还是因为畏惧卢梭所发向世界上的新思想和新感情的激流呢？使对于他取了为父之劳的个人主义运动的全体怀疑，将我们带到子女服从父母，奴隶服从主人，妻子服从丈夫，臣民服从教皇和皇帝，大学生毫不发生疑问，而佩服教授的讲义的善良的古代去，乃是你的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