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他妈胃口小,下午吃了烤鱼,晚饭只在许意临的央哄下不情愿地喝了碗雪蛤。
保姆阿姨端菜上桌,蟹黄豆腐放在谢桥面前,纪真宜立刻说,“阿姨,放我这吧,小桥不喜欢吃豆腐。”
搅动的调匙不防叩上碗壁,清脆的一声响。谢桥和谢桥他妈同时看向他,眼里都有些颇为震动的惊诧。
这是叶莺莺第一次知道儿子不喜欢吃豆腐,她做谢桥的母亲马上就整整十七年,第一次知道儿子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谢桥同样讶异,他确实讨厌豆腐那种豆腥味,怎么做都觉得难以入口,纯粹的讨厌,和做法无关,但从没人知道。
他忽然想起第一回吃祝琇莹饭菜的滋味。祝琇莹不是本地人,做菜嗜辣重咸,一把辣椒七八个种类,红辣爽口,味感鲜香,非常下饭。
谢桥一贯吃得清淡,很少吃口味重的食物,那天一筷入口辣得后背都沁汗。他甚至不敢张嘴,生怕开口就是嘶嘶的吸气声,憋得脸上都溢出了红。
偏偏祝琇莹还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阿姨的菜还合口味吗?”
他闭着嘴,只觉得整个口腔都辣麻了。
“还问什么?舌头都让你辣僵了,赶紧给人喝口水吧。”对面吃着花生米的纪真宜要笑不笑地隔岸观火。
“啊?”祝琇莹惊慌起身倒温水,“太辣了?小桥,阿姨真是,放辣没轻没重的,快喝口水快喝口水,真是对不起。”
纪真宜后来拿这事笑谢桥,说他只能吃个宝宝辣。
宝宝辣,顾名思义就是宝宝能吃的那种辣。
纪真宜笑得眉不见眼,“说你是个宝宝呢。”
谢桥和叶莺莺都没说话,倒是许意临开口了,“小桥不喜欢吃豆腐啊,叔叔第一次知道呢,真不好意思。”
就这么一会儿,他也跟着纪真宜叫起小桥来了。
“还好,我都吃的。”他怎么会怪他呢?连他妈都不知道的事,他又怎么会无理取闹到怪罪这个刚进他家庭的人呢?
说起来,谢桥是个比较“中庸”的人,大多数时候他不太愿意表现自己的偏好和厌憎,遇到别人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什么,他会掩饰地马上夹起来吃一口,“没有。”
当然祝琇莹也不是不会问,他也不是没有掩饰,确实是成功的,祝琇莹就一直觉得他不挑食,可还是让纪真宜发现了。
他看着身旁说说笑笑的纪真宜,有一点点的恍神。
他分不清纪真宜到底是个什么人,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却又偏偏有颗玲珑心。
第九章人就是这样
吃过晚饭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谢桥问,“你为什么说我不喜欢吃豆腐?”
前面的纪真宜停住了脚,蹙着眉回身反问,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难道不是?”
又不说话了,谢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优哉游哉地踏上台阶,懒得连抬脚都嫌费力的样子,觉得他这样懒洋洋的很有趣。
可惜这份有趣时限太短,纪真宜一进门就多嘴多舌谈他家事,“怪不得今天我说我妈约会去了你摆脸色呢,原来你是不乐意你妈改嫁啊,心里还惦记着你爸?”谢桥没回答,纪真宜没眼色地接着问,“你爸妈当初为的什么离婚啊?”
“我爸死了。”
纪真宜听了,仍不觉得刚才问得冒犯,静了两秒,反而诡异地笑了一声,跟较劲一样说得更加肆无忌惮,“死都死了,难道还不让活着的人好过吗?你瞧瞧,多自私的死人啊。”
谢桥第一次为他的口无遮拦动了火气,“你懂什么?”
纪真宜垂下头,情绪好像一下被点燃,变得极度激昂,“是啊,我懂什么?我什么都不懂,但你说死人多自私啊。他死了一了百了,可他活那么几年,就让人记他一辈子,阴魂不散,真会做买卖。”
“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记性太好,脑子不能过滤,好的坏的死的活的什么都记着。要我说,过去的人就该像飞机超重丢下去的废物一样,不要了才能往前走。”他像个人生导师一样高谈阔论,“人总得往前看,死了就死了,忘记和重新开始是最难的,能走出来多了不起,你偏偏还叫她守着那座死坟做什么?”
谢桥从头到尾除了那句“你懂什么”再没开过口,纪真宜自顾自洋洋洒洒说完后,房间里就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纪真宜在窗前站了许久,平复了一会儿才来看谢桥,挂着那张有点谄媚的笑脸凑到他眼前,跟刚才慷慨陈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讨打的明知故问,“小桥生气了?我又说多了,说错了是吧?”他使劲扇了自己俩嘴巴,很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打嘴打嘴,你说得对,我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