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树木突然很轻地晃了晃,头顶雨丝细了许多。晏疏好像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接着与柏明钰说道:“明日我就不送了,岁数大了起不了早。”柏明钰笑看晏疏:“行行,你岁数大,我岁数小行了吧。”说罢转身入了林子。说来奇怪,光秃秃的石头山上少有林木,而它北侧的树林却是郁郁葱葱,漆黑的天空斑驳里映在浓厚的林叶间,隐约能看见飘动的云。雨要停了。晏疏安静地站在雨里,听着雨水敲击着油纸伞的清脆声。时间突然就慢了下来。过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晏疏没有回头,不多时那声音停在近旁。“事情办好了就回吧。”晏疏低头看着泥泞的脚下,收了伞。“一早就知道我来了?怎么不拦着我?”萧亓自然地接过晏疏手里的伞,看向他脏了的鞋面很轻地皱了下眉头。晏疏向前走,萧亓跟在身侧,眼神变换着,又问:“你不问我去做了什么?”晏疏脚步未停,挑着没有碎石的地方,似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寻路上,搭得心不在焉:“你做事与我何干?”事实如此的一句话,到了萧亓心里却像是个淬了毒的钉子。他眸色阴沉:“那我若是杀了他呢?”晏疏显然不耐烦了,跨过一块巨石,说道:“那你应该去问柏明钰想怎么办,明天一早他若是过来发现人死了,看看他是找你算账还是找我算账。”萧亓一顿,紧接着反应过来,却还是明知故问道:“找你算什么账。”晏疏斜了萧亓一眼懒得多说。萧亓原本心思还有些浮躁在这一眼里顿时平静了,就像即将降临的暴风雨被一阵春风轻易吹散那般,离谱,却又意料之中。直至到了城门口,萧亓终于忍不住拉住晏疏,两人站在紧闭的城门外,萧亓问:“……你,护着我?”本来这句问话出口就应该够了,可不知怎么,或许这一路的泥泞一不小心塞进了脑子,他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哪里,明明没有依据,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可他还是不顾后果地追问了一句,“你可是……有点喜欢我了?”话问的无厘头,萧亓自己都觉得好笑,说完不等回应又自顾自地松了手,问:“殷燮扶都跟你说了什么?”晏疏:“什么时候跟上的?”萧亓倒老实,想也没想便说:“你刚出门我便跟着了,原本只是等在远处,许久不见你回来,有些不放心故而才行至近旁。”“不放心?”晏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眼瞧着萧亓方收回还有些局促的手指,“明早仙门会陆陆续续离开,柏明钰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那么多闲心在这逗留,之后我也要出去一趟。千满我打算跟着苍芪回去,你呢,是怎么想的?”萧亓每次说到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时,晏疏总能找借口拐到别的地方,就像现在这般,似乎觉得只要扯到正事就能逃避现有的问题,之后走一步算一步,能拖一刻是一刻。有时候萧亓自己都想不明白,既然这么不想跟自己纠缠,为何不一走了之?晏疏见萧亓眼神明灭,只当他又以为自己丢下他犯轴,说:“我带着你也不是不行,你能力不弱,不比千满还小,若是无处可去便……”“你当真不关心我去对殷燮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那边出来,你甚至都不去看看殷燮扶的状态,你是相信我不会动手脚,还是坚信我已经动了手脚?”方一听见萧亓的第一句话,晏疏心中下意识叹了口气。唉,又开始了。萧亓总是乐此不疲地试探着,似乎多逼问几次能逼到晏疏心里,或者能将这个人的心脏掏出来再把自己硬塞进去,可惜每次碰到晏疏的软钉子。之后又会很长一段时间里,萧亓便回躲着人。这已经不知道是唱了多少次的戏码了,两个人形成了某种默契。忽然一道亮光自不远处飘荡。那是城内的小河,穿过城墙下的暗道,流至远处的山林。荷花状的灯于清风中明暗交叠,随着河水的波纹起起伏伏逐渐走远。仙宁大会于修行之人是盛会,于普通人而言同样难得,他们将自己对未来日子的期许寄托于“仙人”之上,不知从何时起,在仙宁大会召开期间放花灯祈福就成了一种传统。仙师们还在,灯便不断,今天便是最后一天了。大雨初歇,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在孤寂无人的城外,本已上演无数次的戏码终于有了变故,而那变故便是来自即将到来的再一次的分别。明明不是第一次分别,可萧亓不知为何那样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