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不信上晏疏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在岁月面前太过渺小,旁的他又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给予的。若是百年前,若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尊者,他可以给萧亓一切想要的。可事到如今,与他而言,在这陌生的百年之后,他不过是一个格格不入引人猜忌的闯入者,每一个见过他与他接触的人都要掂量几分,自己都成了一个异类,他着实不知道还能给萧亓什么东西。思来想去,倒也不是全然没有东西能给,晏疏说不上自己是不是为了那个强加在身上,目前还真假难辨的恩情,道:“殷燮扶的事情回头我亲自去处理,不该说的话不会流到别人的耳朵,我是打算将千满放在苍芪,你修得鬼道,大概入仙门也不爽快,若是想以后行走世间,想来保个安稳应该没问……”题字尚未出口,萧亓突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晏疏面前,在余半步的地方站定,稍稍低头,看向对方。“这算什么,补偿?”萧亓嗤笑。不知是在笑他自己的自作多情,还是在笑晏疏的刻意回避,总之不那么好听。晏疏虽早知道萧亓已经不是先前的少年,也知道对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可像现在这样极具压迫感的对视还是头一遭。这种感觉不太妙,比之前还不妙。稀里哗啦的声音已不是冬雪初化那么简单,屋外的雨声也变得分外恼人,晏疏有心将对面之人的腿再打断一次,手握松几次还是没能出手。萧亓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没得到回应就一直追问着:“说啊,你是想补偿我?百年岁月你想用什么补偿?你今日不就是想来试探我的吗?我如你所愿什么都说与你听,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一点点给你描述这百年我怎么过的吗?守着一口棺材,看着心上之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其中。你躺了一百二十八年,我守了一百二十八年,你打算拿什么补偿我,你觉得一句‘余生无忧’足以补偿我着百年来的期盼和失落,能填补我在知道你殉道时万念俱灰的心境吗?”这算什么,本来的试探怎么突然就变成讨债了?晏疏被一连几个问题问得有些懵,尤其是他原来脑子就是半懵的。他甚至怀疑萧亓已经猜到自己今日抱着什么目的而来。什么目的?还不是因为护短的仙尊不舍得把小徒弟扔给邳灵宫审问,也不忍心亲自动粗,所以想借着这顿酒来套套小徒弟的话。酒量差的要死的仙尊暗自靠着元灵逼退酒劲,这才让意识勉为其难坚持了这么久。可惜,小徒弟的“坦诚言论”还有待考究,自己却先一步被讨上债。俗话说,情债难还,尤其对方还是个男子。晏疏的头顿时大了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功力消退,其实并没能把酒气逼出去,才听见了这么多的糊涂账,萧亓是不是也喝多了,不然看向自己的眼睛怎么越来越疯狂,带着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疯狂。晏疏咽下口中伴有花香的酒气,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就这么直愣愣地出了口:“那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还要我以命相抵?”人家费了那么大的劲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还会要他的命?“我要你的命作甚?”萧亓果不其然否认了,晏疏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去,却发现萧亓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相隔的半步顷刻消散,待晏疏反应过来时腰间已然被扣,萧亓舔着嘴角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要什么?还能要什么!晏疏嘴唇动了动,骂娘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突入起来的雷声压了回去。轰隆隆接连几声巨响,震颤了桌子上的几根蜡烛。火光跳跃,将萧亓的影子映得老大,投在略微发黄的墙壁上,仔细看能发现还有一道影子被他全然照在其中,至于边缘剩下一点点,在颤抖着,于火光跳动的频率殊无二致。呼吸靠近、纠缠,眼看着仅有的一点距离即将消失殆尽,晏疏突然说:“我有时候真的搞不动你究竟在想什么,殷燮扶还不够作前车之鉴吗?还是说你非要在南墙上撞得头皮血流。”此话一出萧亓果不其然不再向前,但他也没有后退,一手困住晏疏不让他动,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晏疏的身形怎么看都跟“娇小”不沾边,然而此时在萧亓的衬托下,在他的这个不甚规矩的动作里,像极了无助的小可怜。上一次两人靠得这么近已经是几个月前,那次萧亓断了条腿。换个人怎么也应该长长记性,就算想占便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完好地吃到嘴里,可惜萧亓显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在听见晏疏似是警告的话后还能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