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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页(第1页)

宋观玄低垂眉眼,乖巧道:“是,师父。”这话提点着高重璟,高重璟如何听不出来。高重璟瞧着宋观玄惨淡的脸色,推脱的话卡在嗓子里:“我屋子里炭火是乾都带来的,要不今晚睡我那边好了。”王若谷往宋观玄背心一拍:“去吧,烤火去。”宋观玄被推着往前走,对这王若谷一步三回头。去吧?去吧?!啊?师父?王若谷信不过高重璟,却也隐约瞧出自己这徒弟,好像突然就认起天选命定了。夜晚寂寂,宋观玄吹灭床头的油灯。他顺着王若谷的意思,支了小床睡在高重璟这。黑暗中,高重璟翻来覆去的半晌,听得宋观玄似乎念念有词。“你在念什么?”宋观玄眨眨眼:“我在数星星。”“哦。”高重璟静了会,又问:“还难受吗?车上吐了几回,还疼不疼了?”“还好。”高重璟换了个姿势:“那你……”翌日。王若谷不理解,为什么高重璟睡在宋观玄床上,而宋观玄睡在高重璟床上。宋观玄顶着惺忪的睡眼:“我是被他踢下床的,我受不了了。”坐在床上往自己身上裹外袍的高重璟愣住,我把宋观玄踢下床了?!他记得昨晚分明是去给宋观玄送自己的汤婆子,在他那边说了会话。王若谷瞧着他俩,连连摇头。只是再次启程时,那两个闲话的宫人被抛在了驿站里。玉虚观再启程,宋观玄依旧恹恹每日在车上昏睡。高重璟也没再过问宋观玄的谨小慎微,只是偶尔想着办法哄骗宋观玄吃点东西。行程再未离开官道,只在驿站歇息饮食。一路通行,竟然比预计的日子快了两日。玉虚观下着大雪,比乾都还要冷一些。车队停在风雪中,踏出漆黑的印记。王若谷晨间骑马去附近道场,估摸着要比马车早些回到玉虚观。最后这程两人没再同乘,高重璟撩开车帘,雪片飘进来。宋观玄已经候在车外,蔚蓝道袍落着白雪。他站在迷蒙的大雪里,仰头看着通往玉虚观的长阶覆着厚厚积雪。看来王若谷在道场被绊住,玉虚观没有收到消息,也无人相迎。高重璟还在车内,按照礼制是要扫雪迎接直至玉虚观前。元福看着山道犯难,又看了眼宋观玄。此事不是无可解,宋观玄朝着元福点点头,投去让他安心的眼神。他上前两步于高重璟的车驾前躬身一拜:“玉虚观宋观玄恭迎五殿下。”高重璟在车内听得一愣,宋观玄从前最多迎到道观门口,从来不见他亲自下山迎接。他从车帘后探出身子来,犹豫地伸手搭着宋观玄下了马车。那套银线鹤羽的道袍在风雪中道韵非常,只是实在单薄了些。高重璟瞧着宋观玄冻红的鼻尖,他这是准备亲自送到道观前。高重璟仰头望去,少说两千来个阶梯。这样大的雪玉虚观不迎,宋观玄亲自来迎确实显得更为重视。沉重繁复的皇子的服制衬得眼如曜石,站在雪地里起了些肃穆的意味。宋观玄一手持巾幡,松开高重璟微微颔首道:“请吧。”手中的长幡猎猎作响,宋观玄脚步极轻,鞋面沾湿,走得却十分稳重。高重璟踩在宋观玄走好的雪坑里,鞋面都未曾沾湿一点。他小声道:“这里又没人看到,你不必为我开路了。”宋观玄回身答话,衣袍逆风而起:“你先五殿下,再是高重璟,玉虚观要是受罚了怎么办?”高重璟仰头瞧着宋观玄,心里念叨一边先是五殿下,再是高重璟,莫名笑了下。他说话都喝了一嘴冷风,这还是宋观玄挡在了他前面。他看着宋观玄持重的模样,莫不是吃了什么猛药在强撑?宋观玄觉得背上目光灼热,却没再停下来,轻缓的声音落在高重璟头顶,似乎将他看穿:“我好得很,不会拿自己身子玩笑。你要是走快些,我就少受点冻了,五殿下。”高重璟抿着嘴再不说话了,一路走到玉虚观门口,依旧清冷得很。道观门口只有两个扫雪的道童,疏懒地挥着扫帚。见到宋观玄,道童微微一礼:“这位师兄好,今日道观谢客。”宋观玄恍然,顾此失彼来得太快,这下马威是已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元福一挥浮尘:“殿下祈福,怎么不见玉虚观前来迎接?”道童见了高重璟,即刻慌忙通传。主殿里颂经的弟子们鱼贯而出,朝着高重璟行礼问候。宋观玄持幡引路,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没有规矩!”王若谷仅仅迟了片刻,厉声之下散乱的迎接队伍顿时规整起来。道殿内备了茶水,高重璟一杯,宋观玄陪坐也是一杯。高重璟环视一圈,这玉虚观的规矩不比皇宫里少。宋观玄就坐在他身边,身上透着大雪的凉意。他微微靠近一点,压低声音道:“这里怎么也是一样?”宋观玄挨着高重璟的脑袋,借着茶杯遮掩说道:“这是皇家的道观,不是清修的道观。”高重璟定在原处,他一直以为宋观玄在玉虚观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想到比在皇宫里还要惨。方才那些门人定是故意做出不认识宋观玄的模样,好挫一挫他的锐气。宋观玄看高重璟眼神渐渐清明,在心里笑道:恭迎五殿下来玉虚观了。那抹笑意落在高重璟余光里,他借着问话没挪开:“你笑什么?”宋观玄故作惊讶,忽然朗声道:“殿下这可使不得啊,观玄房内窄小,哪能委屈殿下同住呢?”王若谷早发现两人在私下闲聊,此时看着眼睛瞪圆的高重璟,叹道:“也罢,你俩同住便同住。观玄,你带殿下去休息吧。”宋观玄从善如流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躬身伸手道:“殿下,请吧。”高重璟哑口无言,亦步亦趋跟在宋观玄身后:“什么意思?”宋观玄不说话,领着高重璟出了正殿。从积雪的台阶绕过去,穿过路边姿态迥异的松树,朝着一条小道走去。到了僻静无人处,宋观玄才道:“殿下与我同住最安全。”“你连玉虚观的人都怀疑?”宋观玄微微偏头:“殿下,观玄还是那句话,这是皇家的玉虚观,不是清修的玉虚观。”高重璟对他这套说辞无法反驳,雪地难行。瞧着他鞋面颜色全变深了也不发一言,像是在玉虚观受惯了这样的对待。宋观玄穿过弟子房,熟练地在井中舀水上来装进木桶,提着小桶继续往道上走。高重璟想接过水桶,被宋观玄拦住。只好问道:“那你要是病了怎么办?”宋观玄仔细着水不要漫出来:“殿下,我从前身子好着呢。”高重璟又不说话了。宋观玄的房间在背人的冷清处,狭小倒是不狭小。屋内暖炉燃着,也很暖和。宋观玄一进屋,熟练地把水倒进吊炉。踏着矮凳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在窗前收拾出茶具来。高重璟默默瞧着他在抽匣间翻找茶叶,身形穿梭在光影之间。玉虚观的一日日,他便是这样熟练起来的吗?屋里透着雪气寒香,混在毕剥的炭火声里。高重璟在屋里转了转,发现了里间直通屋顶的书架,架子边放着小梯子,比崇贤馆的架势还足。细细摸过去,许多书都翻出折痕。一册一册,就像数着玉虚观的日子。“你一直住在这里?”宋观玄在将滚水咕嘟咕嘟倒进茶壶,偷闲应道:“我自襁褓中便被仍在玉虚观门口,可能天命如此吧。”宋观玄将茶晾好,才趁着高重璟不注意换了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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