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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第1页)

话锋一转已然将想让宋观玄留在乾都,变成了他自寻法子留在乾都。这事正和宋观玄意思,他不再多言客套给高重璟说话的机会:“臣谢陛下隆恩。”高乾满意展颜,此事拍板,挥手遣三人出去。宋观玄一路追着王若谷到长阶之下。高重璟气势汹汹走在身边,似乎有话要说。王若谷顿住脚步:“管不了你,我今日此时便回还玉虚观。再问你一遍,你若想走,我即刻带你从这宫门出去。”宋观玄仰望着风雪中的王若谷,俯身拜了拜:“观玄心意已定。”高重璟微微垂目,宋观玄身上单薄褂子在眼前鼓动,他心中冷哼。心意。宋观玄这人真会有心意二字?王若谷深深看了宋观玄一眼,不再多言拂袖而去。太和殿的长阶下,宋观玄呆呆望着宽阔宫道上王若谷远去身影许久。悄无声息地跪了下去,朝着背影伏地叩拜。他许久未见王若谷,拜了拜自己的怀念。高重璟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伏在雪地里的宋观玄。等到怀疑这人是不是跪晕过去的时候,蔚蓝的衣裳终于动了动,宋观玄撑着腿站起来。这人踉跄两步,没能站稳。高重璟下意识伸手,托住手肘却又后退一步,皱眉道:“这里雪滑,站稳些。”宋观玄借力一分,下意识地和高重璟拉开距离,低着头问:“为什么不让我伴读?”高重璟没有回话,在他记忆里,宋观玄现在就该跟着王若谷回去了。他盼着宋观玄快走,每日在他面前晃荡,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高重璟抬腿就走,想将宋观玄抛在身后:“你留下有什么目的?”“什么目的?”宋观玄愣住了,呆呆跟了两步:“没有……没什么目的。”他被人威胁逼问过,明暗话里猜忌过,却是少有人直白地问他有什么目的。“那你滚回玉虚观也是一样。”高重璟加快脚步,袖笼中掌心握紧,宋观玄看着经不起他揍,只好离得再远些。曲折宫道上积雪深重,宋观玄跟着小跑。冷风灌进肺腑呛得连连咳嗽,他终于拽住了高重璟“我在乾都,于你又没有坏处。气运是真的,那我不该留在乾都吗?”高重璟倏地停下脚步,转身沉默地睨着宋观玄。宋观玄咳了许久,眼眶泛红。长睫上却落着飞雪,一眨又簌簌落下来。高重璟一顿,错开话题:“那你也不必跟着我。”宋观玄胸口起伏不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搜肠刮肚一番,想起本该今天在檐下说的话还没说起。他站定,朝着高重璟拜了下去:“观玄愿助一国之运,从……”“从今往后永伴君侧?”高重璟冷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他怎么知道我要说这话的。宋观玄倏然抬头,没能抵住刺骨寒意咳得眼前泛起迷蒙。高重璟凝眸看着面前的人,风雪中参杂着他肺腑中凄厉的气鸣,竟不自觉将宋观玄扶了起来,热意自袖笼中透出,宋观玄费力地伸手搭着他站稳。冰凉的手指感到一丝温暖,下意识紧了紧。直到手上重量轻了些,高重璟才收手退开,低沉道:“别跟着我。”宋观玄一时能反应,惊异地望着高重璟转身而去。风雪中,高重璟脚步顿了顿,不大真切的声音传来:“别跟着我,太冷了。”进退宋观玄抬手掩唇咳了一阵,才挨过身上的难受。乾都风雨深重,王若谷叫他离开,高重璟也叫他离开。他牵了牵嘴角望向远处的宫苑,晴空笼上落雪的迷蒙,他喃喃道:“我哪有这般不经摧折。”高重璟似乎朝着崇贤馆去了,他记得路,抬脚缓缓跟了上去。崇贤馆的匾额悬在古朴的绛色门楣上,两旁的常青树覆雪而立。细长的木棍支开窗沿,露出混着嬉闹的书声。高重璟袖袍带风地冲到排座的最后方坐下,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在还差一刻前赶到了。暖炉的热意烘过,才惊觉外头天寒地冻。宋观玄今日古怪,往常在太和殿召他上前,也难见他跪一次。今日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经拜了三回。“见到漂亮国师没有?”案台上笔洗突然被横到眼前,高重璟抬眼看向桌前的毛毛头,是鸿胪寺卿之子叶海心。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寡淡道:“嗯。”笔洗里有干涸的昨日墨渍,龟裂状黏在底部。在天青的瓷面上十分眨眼,连带着让整个物件都惹人厌烦起来。叶海心将墨水笔洗挪了挪位置:“你不是千辛万苦跑到宫墙那边去瞧过了吗?是有多好看?”高重璟许久没有和别人一道关心宋观玄容貌,忍不住嗤笑:“一般。”哼,徒有美貌,没有好心。叶海心遗憾:“真的?不如传闻那般?”高重璟想起宋观玄那张脸来,心中别扭,转头往窗外看去。这么大的雪,宋观玄没那个力气走过来。他最好是跑去和高歧奉也说一遍那些鬼话,就像上辈子那样。高重璟眼中寒芒一闪而过,那么宋观玄就死不足惜了。然而庭院里飞雪如絮,茫茫一片中,忽然一点蔚蓝的身影缓缓靠近。宋观玄咳得胸口闷痛,又有些魔怔地想起死前宫墙之上的火光。宫中的路难走,他想着还一还东陵五年战火,想着早日剪去高歧奉羽翼。一口气横亘在胸口,也走了过来。他走进崇贤馆的院子,忽然撞上高重璟的视线。蓦地想着如果可以,再保高重璟比上一世多活五年是更好。他朝着高重璟笑了下跨进崇贤馆檐下,心念着至于自己往后困在何处,那便是往后的事了。“宋观玄?”高重璟微微一怔,雪中宋观玄衣袂纷飞,抬眼朝他望来。面如玉色,眼眸中漾起一丝温润。耳边传来叶海心呆呆的话:“我觉得不一般啊……”高重璟眉头紧蹙,转眼宋观玄捂着手进来了。他在门口张望一会,径直朝着高重璟走来:“五殿下,你走得太快了。”高重璟心中不悦,盯着笔洗上的墨渍将他晾在一边。他看见宋观玄的手撑在桌边,指骨用力得泛白。他不自觉抬眼朝宋观玄看去,这人面上似乎又苍白几分,神色却全然看不出痛苦。“高重璟,他叫你五殿下呢。”叶海心声音细如蚊蝇提醒道,早退出两人之间的空隙。高重璟开口:“宋观玄,你跟来干什么?”宋观玄心中犹疑,宫中人似乎都对他直呼其名,不知高重璟在宫中不受重视到什么地步。他抿唇道:“伴读自然是一起来上课。”他心里十拿九稳,话本里都这么写,我见犹怜便是心软之时。高重璟心里无名升起一股烦躁,倏地站起来垂目看着宋观玄委曲求全的模样。他睫毛上的雪化了,晶莹的细小水珠挂在上面。羽睫一颤,疑惑地目光朝高重璟投来。高重璟别开视线落回桌面,在这里人多不好和他起争执。却听见几声浑浊的咳嗽,方才宋观玄只是指尖抵住桌面,如今整个手掌都撑在案上借力。他心中疑虑更深,到底什么原因,宋观玄不顾身体也非得留在宫中呢。正想着,头顶一道沉稳梳理的声音落下:“小宋大人,听说你大病初愈,怎么跑到崇贤馆来了。”顾衍刻意提点了小宋大人这四个字,宋观玄猛地收收站直。在座都是三品以上的权贵后人,登时屋子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议论着宋观玄竟然到了崇贤馆来。他平息气喘,拱手道:“观玄不该擅自前来,打扰顾少师了。”他低垂眉眼,恳切道:“我来是有一事相求,希望崇贤馆能准我在此伴读。”高重璟记得玉虚观的仪仗下宋观玄天命国师的矜贵模样,还从未见过宋观玄这样低头。莫名的心思在胸中动摇,眼前的宋观玄在宫中,可不会像在玉虚观那样过得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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