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应回京述职,又逗留了半月,终究还是要回北漠去。
皇上身后端茶的一宦官也笑说:“皇爷,大公子早前告了假的。”
陈寻雁纵使不常进宫,也认得这发话的太监——尚衣局掌印太监何衷寒,贴身伺候皇上的冠冕袍服、履舄靴袜。
伴君如伴虎,何公公伺候了皇上十来年,倒爬得比谁都快、比谁都高。
他帮陈寻雁说了话,可陈寻雁不领他的情。陈寻雁自小读书,书中讲的掌权太监俱是祸国殃民,诸如汪直、刘瑾、魏忠贤一类,她对宦官,向来是避之不及。
何衷寒说笑了一句,皇上也就略过不提了,自与身边的几个大臣说话。陈寻雁寻了机会悄悄退下。
翌日,艳阳高照,正宜狩猎。皇家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狩猎的男男女女倾巢而出。
陈寻雁混在人群中,不久,就挑了个人少的方向自己去了。那些姑娘小姐们拉不动弓、放不开箭,也不会找她帮忙,她乐得轻松自在。
在林中转悠了小半天,陈寻雁只猎到了两只兔子和野鸡,不成气候。皇家林场怕伤着贵人,猛兽也不多,多是些野兔野鸡狐狸之类的。
抬头看看天色,她准备再骑马转转就回去。至于万岁爷说的打到猎物最多的人有赏,那是几位皇子们的争夺。
逐渐往林子深处行去,穿过一片杨柳,那树下大石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一身石榴暗红金线龙纹箭袍,带着微笑望着她,一身贵气却也可亲,不是太子是谁?
陈寻雁下马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孤认得你,陈霁的妹妹。”太子温柔地笑道。
陈寻雁轻点了点头,“殿下身边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孤不让他们跟着,现在看来倒是孤自大了。”
陈寻雁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太子坐得有些别扭,单膝跪下问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事。孤刚才下马追一头熊,许是扭到了脚,眼下走不动了,马也跑了。”太子说着,轻轻按了按脚踝处。受了伤,却还是一片稳重,不见半分失态。
陈寻雁眉心一跳,赶紧说道:“殿下身体要紧,臣女这就去寻太医。”
“慢着。怎么这样匆忙。”太子轻笑道:“你走了,若是那畜生又出来,孤可没有打熊的力气了。”
陈寻雁一时有些为难,她知道自己是想赶紧离开,叫了人来免得惹麻烦上身。略加思索,便道:“不如太子屈尊,骑臣女的马出林子,也好赶紧医治。”
“那你呢?”日光照在太子脸上,暗金浮动,光影细细碎碎地揉进太子带笑的桃花眼里。李彧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寻雁的脸,确实像,但是气度性子和柔懿差了太多。
不过就这么一张脸,看看也好。她一定是柔懿不忍他独自一人在世间太苦,而送给他的礼物。
“臣女替太子牵缰绳就好了。”陈寻雁这话一说出来,心道不妙,似乎被拉进坑里了。
果然,太子抬手遮了眼睛,笑说:“出山的路既长又崎岖,孤怎么可以让二姑娘牵缰绳。不如二姑娘和孤一同骑马出去,这样也快些。”
陈寻雁自认并不如一般姑娘家羞羞答答,且大齐也没有女子同男子共乘一马就必须成亲的规矩。但她实在不乐意,也没胆子和太子一同骑马,她怕被京城闺秀们的口水给淹了。
路惊鸿站在高处的山林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的甚至还要更多,从太子脚轻微扭了,仍悠然地自在前行,到他远远看见陈寻雁来了,才在大石上坐下,做出伤情严重的样子,再到此刻陈二姑娘的一脸为难。
同为男人,他自然对太子想做什么一清二楚,这一招将计就计,用得顺手。只是太子不该让二小姐这样为难。
路惊鸿自林中走了出来。
陈寻雁望着路惊鸿如天神下凡般,救她于水火之中,两眼盛了满满的笑意,这下好了,把太子交给路大人吧!心中促狭地想着。
太子没说什么,微笑着乘了路惊鸿的马出了林子。太子受伤,营地中自然一片人仰马翻,御医川流不息,忙着给太子医治。
陈寻雁站在营地外,向着路惊鸿道谢:“多谢路大人解围。”说着朝他眨眨眼,路惊鸿负手笑了,两人都知“解围”何意。
傍晚,六公主派小宫女来请陈寻雁,说过去小聚。陈寻雁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入六公主的眼了。
随着宫女去了帐子,五公主倒等了好一会才来。五公主今天打扮得出众,一身薄红莓色长衫,柑子色长裙,梳了云堆翠髻,斜插累丝嵌宝鎏金簪,比平时的素雅隆重了好些。
六公主拍手笑道:“五姐姐今个儿的簪子真是别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