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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页(第1页)

谷蕴真唯一记得的,便只剩下雨夜里父亲的号哭与自己那时茫然无措的心绪。

他回到家中,把鸡蛋放到厨房,又去寻找很薄的老相册,里面大多数是谷班主登台的相片,很少的几张是谷班主的素颜照和生活照,而谷班主和他的妻子,只有一张合照。

夏夜应喜月华如白练,但谷蕴真却觉得这月光似寒霜,照得人分外心凉意冷。他坐在唯映月色的里屋之中,指尖抵着一本老旧的相册,低头与照片里的已亡人对视。

阴阳相隔,黄泉人间,当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只看了片刻,便起身进了房间。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或许也身患绝症,因为他的父亲与母亲都是罹患重病,忽然离世。他按着心口,却觉得心跳得并不真实。

每当精神上出现了难以忍受的苦痛,艺术一定是一味相当合适的解药剂。

这也是谷蕴真追崇艺术的最本真目的。

他在院落里放好那把从小伴随他长大到大的古琴,稍作沉吟,便屈指拨出了一段曲调。古琴的音质一如从前,清泠如潺潺流水,只是那调子未免太过愁思百转,惹人垂泪。

这琴声丝丝如诉,它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从遥隔万里的七八岁淌到如今,而弦上凝结不下的那滴苦泪,终于缓缓融化而落。

谷蕴真弹完一曲,按了按眼角,正望月出神,袖间忽地掉出了一根竹签。他捡起褪去颜色的竹签,对着月色看到其上的文字,发现这是上回去漉山时,他在那位以卜姻缘而闻名遐迩的卿卿舍人那里求的中平签。

“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又伤春……”他轻声念道,下句是乱凑的秦观的一首词。这种东西,无非是给沉在爱慕之中的人一缕玄学上的希望,其实其中的真实性又有几分呢。

但谷蕴真还是把上句的暗喻念了出来:“……不如怜取眼前人。”

怜取眼前人。

大醉一场醒浮生,浮生又得一日凉。

他无端想起上回和池逾去散的那回心、醉的那场酒。池逾那时问了他很多东西,似乎还因为自己的故意挑衅很咬牙切齿。后来他在池府的客房醒来,没有看到池逾的人影,还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气。

但现在那些好像都不重要。

池逾捂他的眼睛和嘴巴,池逾因为他嘴里胡诌八扯的初恋磨牙皱眉,池逾隐晦地向他求和卖软试图让他喝醉,池逾因为畏惧一个答案而粗鲁地掐他的下巴灌他酒,池逾未经允许地吻他右手上的胎记,池逾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池逾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好。

那都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他想池逾了。

不管这个混蛋做过什么事,在这一刻,在万籁俱寂、华灯俱灭的这一刻,谷蕴真突然很想见他。

想到连谷蕴真这么内敛而保守的人,都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不由自主的疯狂冲动。

他想毫无借口、不顾缘由地奔出去,推开深锁的门,去到池府的思故渊轩里,只为了见池逾一面。

见他的笑脸。

见他风流人间、却唯独对自己深情款款的那双笑眼。

第43章时载酒

第二日天高云淡,夏阳明媚。谷蕴真在逐香楼闲坐喝茶的时候,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他原本不想听,奈何换了座位之后依旧有人在议论,看来这桩事确实牵动着满陵阳城居民八卦的心。

“今日白家那位大小姐在新日酒店过二十五岁生辰,我有个亲戚在新日酒店当服务生,说是把三层楼都包下来了,大堂摆流水宴,谁去都可以。”

“啧啧,倒不愧是喜奢的白家,生辰宴不包场那才叫奇怪呢!欸,照这么说,我没有请柬,岂不是也可以去蹭饭?”

“当然可以。”先前说话的人摇着扇子说,“只是要带一张贺帖去,上书你自己写的祝福语。听说白家收这个给白小姐集福呢,到时候全城的贺帖都会被装到盒子里,再放到城隍庙给白小姐供着,祈求平安。”

谷蕴真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想道,池逾这种读书即要命的人,居然也应邀去了,不知道他又会瞎掰什么不通道理的祝福语。

铁观音慢慢在舌尖回甘,谷蕴真却还是觉得嘴里发苦,他拣了一块最甜的糕点吃下去,依旧无味。大约是心里甜不起来的原因。

原先想来逐香楼散心,但林闻起不在,又听到了这些未免烦人心情的事情,喝口茶都苦,谷蕴真也待不下去,留了茶钱便起身离去。

他越走越气,又想起姓池的对自己百般撩拨,现在反倒衣装革履地去出席别人的生日宴,说不准往后还会迎娶那人进门,觉得池逾简直可恶至极。

很生气,并完全不能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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