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蕴真的小四合院住了很久,院子里摆了许多盆栽花卉植物,原本春季里百花含苞,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现在花盆却被打翻几个,横在石板上,泥土四洒,一片狼藉,看着十分不美观。谷蕴真没来得及收拾,歉意地笑了笑,说:“我家原来是很整洁的。”
池逾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里很是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原本没看到谷蕴真的时候一直在忧心忡忡,怕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现在见到了,他却似乎什么都不能说。
好在谷蕴真变得善解人意,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打开电灯,把伤药放到木桌上,坐在那儿,微微垂睫,将外头一件薄外套脱了,右手臂袖子上几道血痕便触目惊心地撞入眼中。池逾目不转睛地看着,谷蕴真从一边翻翻找找,拿出一把剪刀,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谷蕴真看着池逾的眼睛,眸中微动,请求道:“池逾,帮我剪一下袖子吧。”
在医院时护士只是剪掉了受伤那部分的布料,方便包扎,但他现在要换衣服,直接脱不方便,这件衣服反正也不能再穿,索性就剪掉。
池逾眼中轻震。不知为何,谷蕴真眼中有不明显的笑意荡开,他道:“我一个人毕竟不好换衣服,牵动伤口又疼。趁这会儿你还在,就请帮我这个忙吧。”
他坐在前头,侧过身去。从池逾的角度,可以看到谷蕴真后衣领里的一点白皙皮肤,他的后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露在池逾视野里,线条优美,腰部下陷得分明。池逾不熟练地拿着老式剪刀,刀刃抵住谷蕴真的衣摆,剪下一刀。
池逾闻到若有若无的淡香,清新得像露水,又有些令人联想起倚水而生、随风拂动的兰草。这气味混着衣料被裁开的声音,莫名令气氛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衬衫全部剪开时,他放下剪刀,与谷蕴真对视的眼睛里有些恍惚,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谷蕴真好像也有些难为情,轻声说:“你让开。”
池逾才发现自己一直堵在人家面前,于是悻悻退开。谷蕴真便起身,将碎成几条的衣服随手脱下,并不乱丢,搁在衣架上,便打开衣柜找替换的衣服。
他的背白的扎眼,池逾觉得衣柜那边好像长着一双美杜莎的眼睛,蛊惑人去看的同时,又让人极为畏惧看到的后果。
幸好谷蕴真很快随便扯了件宽松的衣服套上了,解除了这场砸到池逾头上的美杜莎的灾难。
他走回来,面色略显苍白,池逾不由想起那些“失血过多”、“晕过去”的话,蹙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受了伤,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谷蕴真把受伤的右手伸出来给他看,绷带从小臂一直裹到肩膀,看不出有几处伤,只是隐隐透着血色。他说:“只是被美工刀划了几道,不碍事的。”
“不碍事?你换个衣服还要我帮你,这也能叫不碍事?你这地方又被弄得乱七八糟,难不成你拖着断手凄凄惨惨地一个人收拾?要是又有人见你虚弱,趁人之危上门来行凶作恶呢?你当如何?”池逾说起话,精神都回来了,他振振有词道:“不如你去池家住几天吧,就住到伤好。你知道我们池府别的不多,房间和饭碗尤其多,这才叫不碍事儿。”
谷蕴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仿佛自己已经半身不遂,微微张口:“啊?”
“啊什么啊,我今天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池逾起身,确认谷蕴真没有事,他这才终于把一天的担惊受怕都换成趾高气扬,重新变成那个生龙活虎、无恶不作的池大少爷。
他回过头,对呆在原地的谷蕴真道:“别的过几天搬,你人现在就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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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入雪迎冬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又是一夜春雨,晨间空气清爽。白岁寒在街道上撑着拐杖慢慢行走,留到及腰的长发松松散散,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若隐若现。路上但凡见到他的人皆在背后指指点点,他竭力做到视若无睹,艰难地拖着脚步继续走。
对一个右腿残疾的人来说,一把小紫檀木二胡竟也变得重如泰山。
白岁寒已经连自嘲都忘记是什么情绪了。他大多数时间认为自己是一具会出气的行尸走肉,并没有必要去拥有太多过于鲜活的情绪。
街市上一个偏僻的角落,屋檐下,石板之间长着细小的青苔,地面还有些许潮湿。这就是白岁寒经常来拉二胡的地方,他到底不肯席地而坐,将随身的手帕摊开在地上,才十分费劲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