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起某人,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柴武立刻跟虫达站在一条战线上,“你说,咱兄弟哪个不是在芒砀跟着大王起兵的,谁的功劳不是一个一个首级堆起来的谁的爵位不是血汗换出来的那小子,背着口破剑,瘦瘦弱弱,鼻孔朝天看不起人,一来咱们汉军,没什么功绩,大王还直接让他当了大将军——比萧丞相还高半级。不就窝在大王的战车商出了点主意么他敢跟咱们兄弟上阵杀敌吗”
“军中无故诽谤主将,动摇军心,斩!”
突如其来的宣判声像是让人猝不及防的流矢,众人一激灵,场中刹那间鸦鹊无声。
众人小心翼翼地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韩信最近正在整饬汉军军纪,严格推行以秦军法修改出来的申军法,严苛得很,谁也不想被他抓了把柄。
来者却生得高壮,和韩信差得远。却听他道:“新下来军法都背了吗,诸君,咱们大将军可不给人留半点情面。”
“得了吧!”柴武看清他面貌,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丁复你小子就知道唬人!”
虫达拔剑就指着他,丁复吃了一惊:“哎哟我的剑圣君,你可别动手!”
虫达哪听他的,盘剑就刺,他剑术高超,时人赞为剑圣,丁复和他斗剑、不,整个汉军里,没有不被他揍的。丁复吓得拔剑连连逃窜格挡,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眼见着他手中长剑被挑掉,丁复正预备脸皮不要,抱腿求饶,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荡开了虫达刺来的秦剑。
“谢谢啊!”丁复没心没肺地转头道谢,灿烂的笑容随即凝固在了脸上。持剑的虫达、看戏的柴武脸上笑意已经消失,转而变成了一种不以为然的神情。
只见来人身材高大,却瘦削,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正持一柄古朴的楚剑。丝缕的金光破云,太阳从云间冒头,给他眉宇之间镀上了一层与众不同的神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从骨子里透露着无言的高傲——至少对丁复、虫达和柴武来说是这样。
“拜见大将军。”众人抱拳,却显得不甚恭敬。
刘邦的旧部和吕泽的旧部、曹参樊哙的袍泽自恃资历老,功劳高,对空降来的韩信向来不满,又喜欢倚老卖老,对韩信一向是爱搭不理、阳奉阴违。
在刘邦东出的时候,韩信威信不足,所有指令都是通过刘邦发出去的,位置相当尴尬,而当刘邦平定三秦之后,联络了好几路诸侯,聚集了六十万大军,直推项羽老巢彭城,问了韩信应对之策后,自觉这波稳了,不需要韩信抢功,顺带也把他打发回了汉中。
韩信回了汉中,留守汉中的旧人们见他回来,也没什么好脸色,简直恨不得生啖了他,让他空出位置,韩信对于这些行为一向嗤之以鼻。
他目不斜视收了那把剑。顺着几人打斗的痕迹寻了过去,瞥了一眼几案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三枚金镒,目光就落在还在蹴鞠的士卒身上。
柴武、虫达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军中聚赌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见丁复笑眯眯地拿起金镒,冲着蹴鞠的新卒们笑道:“赢了蹴鞠的,赏三金;输的不许用晏餔。”
柴武和虫达心中暗赞这兄弟够机智,一时大松了口气儿,神情愈发散漫,看向韩信的眼神还隐隐带着挑衅。
没了聚赌的借口,他还能怎么着
韩信理也没理,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太阳已经彻底拨开了阴云,挂在天空上光芒万丈。军营里养的细犬们好似一下子来了精神,此起彼伏地狂吠,拉都拉不住。
他启蒙的时候,母亲教的是屈子的辞:“邑犬群吠兮,吠所怪矣。”世上总是有人见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就胡乱攻讦,和他们互相攻讦,简直是自残才智。
柴武、虫达、丁复一见他这模样,气得七窍生烟!韩信这小子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只要他一抬头,目光沉凝,又不做声,接下来他唇角肯定会慢慢溢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伴着毫不讥诮。
简直太目中无人,高傲上了天了!
但韩信不开口,他们就开口实在跌份,于是他们也跟着横眉冷对,相互对峙。
“大将军,萧丞相和殷姝辕门外求见。”
汉军原本军纪散漫,可自韩信整饬军法以来,戒备便日渐森严,战斗力自然提高。位高权重如坐镇关中的萧何,尚且不能自由出入军中,更何况殷嫱了。
听了殷嫱来,韩信嘴角不由溢出一丝灿烂的微笑,三人盯着他,按往日流程,韩信冷笑了之后,就不屑多说,一般昂首阔步离去,只留给他们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
几人正要送走韩信,却见他笑意不改,言简意赅道:“丁复、虫达,趋讙军中,杖!”话语之中竟还带了几分雀跃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