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慕容良玉第二次挥手,三柄长矛对准了水中的云小鲨。“你没有机会的。”慕容良玉一步步走过来,“痛快点,放下。”苏旷松手,长矛落在地上。慕容良玉冷笑一声,一拳击在他胸膛上,这一拳力道不小,苏旷被击得直飞出去,闷哼一声,倒在水边,只在翻滚的空当,他还是向水里望了一眼,相隔咫尺,云小鲨看见他的眼光镇定而且坚毅。他还没挣扎着爬起来,矛尖已经对准了咽喉。慕容良玉人如其名,果然是面如冠玉,凤眉修目,他嘻嘻一笑,走过来:“怎么好像很不服气?我常常听人说,苏旷平生最擅长,就是急中生智,绝处逢生,我实在很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喔,忘记你还有个宝贝,叫……金壳线虫,对吧?我生平可是最不喜欢冒险的——”他一脚向苏旷左手踢去,义手离腕,直落水中,转眼沉向看不见底的深处。却也几乎在同时,苏旷嘴一张,一道混和了鲜血的水箭直射慕容良玉右眼,慕容良玉急退,但是人眼本来就是最脆弱的部分,虽然只是稍稍撩到一点,却还是剧痛难当——一个大意,一眼已盲。属下们大惊,矛尖直刺苏旷咽喉,慕容良玉咬牙叫:“别杀他!”他一手捂着眼睛,慢慢走过来,一道鲜红的血流在俊美的面颊上,显得很是诡异可怖,他一字字道:“姓苏的,你找死。”苏旷还有心思说笑:“再给你个建议,以后记得莫留机会,杀人下手要快。”“是么?”慕容良玉一脚踢在他软肋上:“你有本事再吐一口给我看看!”慕容良玉这一记力道恰到好处,只痛得苏旷一头冷汗倏倏而下,整个身子也蜷缩起来,慕容良玉冷笑:“自己把招子废了,别等我动手。”云小鲨双手一动,蛇牙箭箭镞微光一闪,慕容良玉双手扣着苏旷肩井穴带在自己面前,笑道:“来得好!”云小鲨忙收手斜挑,只是蛇牙箭依旧在苏旷背上流下两道血痕。慕容良玉还没来得及笑出声,苏旷故伎重施,居然又是张口一吐——压在舌底许久的铁莲子不偏不倚地射入慕容良玉左眼中,刹那间,苏旷单膝撞在慕容良玉小腹上,二人一起向后摔去。这记铁莲子就不是水流那么稀松了,慕容良玉的眼珠生生被挤了出来,一路哀嚎惨叫,双手乱挥乱舞,嘶声道:“你好狠!”苏旷为了等这个机会捱了三记重手,双肩被封迄今不能动弹,听慕容良玉这一骂,忍不住一边喘息,一边苦笑:“我……我跟你说过杀人要快。”没有时间了,云小鲨刚才一动真力,顿时灌进两口水去,满面紫胀,胸口重重起伏,她几乎全身贴在石壁上,握紧双拳,竭力制住自己挣扎的欲望,多一分时间便多一分生机。慕容良玉贴着石壁,大叫:“杀了他——”苏旷知道余党不除,稍后下水就是两条人命,心一横纵身而起,双腿弹踢扫绞招招重手,劲风所及,不是折臂便是断腿的惨叫声,两个人扶起慕容良玉就向外走,苏旷喝一声:“站住!”只是胸口一荡,满喉甜腥,他自知无力再追,足尖挑起两柄长矛,凌空激射,穿透二人身子,慕容良玉摸着墙壁一路跌跌撞撞向外跑,苏旷无暇再管他,回头跳进了水池中,“快!”云小鲨双掌轻拍解开他双肩穴道,但浑身颤抖着,已经不自觉张口要呼吸——空气就在一尺之上,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都够不到,当年的海妖就是这么生生溺死的,只差一口气。苏旷情急,他灵机一动,钻出水面,将靴子脱了下来,平压在云小鲨脑袋上,双指一划将靴底撕去。“啊——”云小鲨总算喘过一口气来,苏旷连忙扶住她:“幸亏下水前换了水靠,你扶稳了。”他上岸摸回把刀,用力一劈,发现钢箍极是坚韧,也不知什么质地,非寻常刀剑能削得断。只是钢箍虽然削不断,石头却未必坚硬,苏旷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整个胸口都在酸痛震荡,他足尖顶着石壁,大喝一声“开!”一刀砍了下去。七八刀下去,刀刃已经卷曲,不多会儿,几乎所有的兵刃都已卷刃无用了,只是岩石也渐渐碎裂,露出机关的原型——有一根精钢插埋在石头内,外面便是那个钢箍。“你忍着点儿。”苏旷手里的家伙已经换成了石头,掂了掂,云小鲨点点头,靴子跟着脑袋晃动,实在好笑。一记接着一记砸向石壁,鲜红的血变成淡红的氤氲,也不知是苏旷虎口在流血,还是云小鲨腰肢在流血,或者两个都是。钢箍终于完全显露出来,苏旷耳朵贴在石壁上,轻轻握石头敲了敲钢箍,心里有了点数,又出水对靴子道:“还好,只有一尺左右,不然可就、要了……命了。”云小鲨喊道:“我自己先试试。”苏旷骂:“少他妈废话,你那是腰,是脊柱,明不明白,姑奶奶,你自己运气留神,护住腰腹,当心受伤。”他也已经头晕目眩,又吸口气,强自流转真气,双足在石壁踏稳,蜷膝,右臂环过云小鲨腰肢,握住钢条,猛力一蹬一扯,浑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如果仅仅是一把剑嵌在石头里,怎么也拔出来了,但是机关的那一头是个人,力量是双刃的。这真像一个拥抱,云小鲨想,反正藏在靴子里,就算是流泪,也没有人看见的。一震,又是一震,然后一片灰色沙雾在水中蔓延,机关被硬生生拆了下来。“是谁说……这里很安全,没有外人知道?”苏旷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的石窟,想发火,又没力气。“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走。”云小鲨勉勉强强站起身来。“你又知道!”苏旷无力地对她晃晃左腕,指指水底:“水性好的那位,再下去一趟。”云小鲨“啊”了一声:“我们回来再……”苏旷很坚定地摇摇头:“就当是报答我好了……小金在里面,它的水性也不怎么好。”云小鲨的嘴角,莫名其妙地抽动了两下……呃,金壳线虫?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苏旷的原则之一,是不在任何时候,抛弃任何朋友。云小鲨又发现了一个真理,无论什么样绝代风华的大侠,脚总是臭的。她一路甩着头发,总觉得头上脸上都是挥之不去的臭气,“喂,大侠都不用洗脚的么?”她将那只好不容易摸上来的破手向苏旷怀里一塞。苏旷正在看着石壁上的两个人,长矛上血已冷,一个被钉在石壁上,另一个似乎还向前挣扎了几步,圆睁的眼里瞳孔很大,好像被巨大的恐惧惊呆了。“善泳者溺于水,走江湖的死在刀上,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云小鲨似乎心情很好,推他一把,“石室上面就是我外公昔年的宿寝之地,现在恐怕不是那么安全,我本来还担心司马解上岛制住了岛上头目,但是这么久没有人来,情况未必那么凶险……我们走这条路。”她伸手指着石道上端的一个天然裂口,“你还行么?”“你先去”,苏旷笑笑,“我就来。”云小鲨一手抓在石缝上,回头:“嗯?”苏旷眨眨眼:“方便一下。”云小鲨抿嘴一笑,从裂口钻了出去,看上去象一对飞蛾的翼,扑朔着钻向光明。血迹的尽头,一个人倚着墙角,低低发出野兽一样的喘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旷很难想象玉树临风的慕容良玉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迟疑着伸出手,却停在半空,慕容良玉双眼虽盲,耳力却不差,颤抖着道:“爷爷……是你么?”苏旷没有出声,只伸手点住他双臂的穴道——慕容良玉的右眼早不知被挤到哪里去,铁莲子嵌在眼眶里,看上去显得尤为可怖,他喃喃:“爷爷,我败了,我败了,我不甘心,我头痛,爷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