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
江晏栖缓缓睁开眼,只看到少年满是心疼和喜悦的苍白面庞,他坐在轮椅上,望来时,多了几缕风霜的双眸挂满了痛惜。
再次看到江晏栖那双清透而充满平静的柳叶眸,谢允卿激动得双肩都在颤抖,三年了……已是三年了……先生没有死,可却被伤至如此。
江晏栖轻轻抬了抬手,却发现全身皆疼得动弹不得,手脚都裹上了绷带,她动了动唇,痛而干燥,喑哑的嗓音缓缓吐出,“允卿……君上可还好?”
谢允卿听到这清缓的嗓音先是一喜,后一怔,心下潸然,先生的眼中大概永远只有君上吧。他抬眸看着江晏栖眸中的忧急,低声道:“先生放心,有纪神医在,君上定会安然无恙。”
“定会……”江晏栖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心有些莫名抽痛,看着眼前改变极大的谢允卿,她将一切疼痛咽入了心中,“你入仕途了?”
谢允卿闻言,黯淡的双眸忽然晕开一抹光亮,“是……先生,学生不负所望。”
江晏栖看着床前的谢允卿,少了从前的稚嫩,一举一动多了三分从容,她寂静的眸中漾开几缕暖色,赞道:“很出色。”
听到此言,谢允卿满是萧瑟的心中,忽便起了不可抑制的情绪——温黁。
他想起了初听先生失踪的痛苦悲伤,想起了那一年多的案雪萤窗,想起了官场上的一桩桩构陷,他满怀的赤诚,终是被这肮脏仕途熬得消失殆尽,最后还沦落到幕安……可他过去从不后悔,如今,更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晏栖感受到身上和体内传来的阵阵刺痛,面色苍白几分,眸色深处忽闪过冷意,对谢允卿轻声道:“往后莫再言先生,我如今叫念安。”
谢允卿一听,了然。若幕安之人知晓了先生的身份,定然会置先生于危险之地,他低了眉眼,“允卿定舍弃一切助先……念安离开此地。”
江晏栖看到他坚定的眸色,弯月眉不动声色的微蹙,心中一叹,淡淡道:“不,两月之内,我会让你回到大齐。”
此话轻极,妄极。可谢允卿却觉得如果此人是先生,定然可以做到,但他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躲在先生羽翼下?
谢允卿摇头轻笑,“不……念安,此次让允卿为你鞠躬尽瘁一次吧……”看着江晏栖不起波澜的眉眼,他眸色有些弥散,道:“一次,就好。”
话落,房门忽被推开,来人一身玄衣,锦靴踏进门槛时,自带一股萧杀之气,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朝他看来的江晏栖,低声道:“不认识他?嗯?”
江晏栖收回视线,感觉身上阵痛更甚,头也有些发晕,她却仍神色淡漠,丝毫没有起伏,就连怨怼与恐惧也无半分,“老乡相见罢了——主上答应我的。”
顾云斜倒未再纠结此,修眉微挑,狭长的双眸透出丝丝阴冷,“他叫你念安?”
“主上喜欢这个名字?”江晏栖似乎半点未曾觉察到男人语气的危险,只不温不火的轻声回道。
“哪个安?”
见顾云斜嘴角的笑意越发盈盈,是危险的味道。不待江晏栖回话,谢允卿忽低声道:“是安乐的安。”
此话刚落,顾云斜忽然抬脚将谢允卿坐的轮椅踢开,轮椅“砰”的一声直接撞到了江晏栖的床沿旁。
顾云斜见江晏栖只轻闭了闭平静的双眸,本便不染绯红的唇瓣此刻更是惨无血色。遂微眯着眼看向谢允卿,嗤笑道:“本君问你了吗?”
“咳咳……”谢允卿被这一撞,面色忽便惨白下来,未再出声。
走近江晏栖,顾云斜弯腰抚了抚她满头毁掉的妙鬘,轻叹,“可惜了,你便跟在本君身后好了,——以后你便叫阿翡。”
阿翡……江晏栖听着这名字。显然,顾云斜是因为她一身绿才这么取的。
“主上不是知晓念安是北枝月渡的人?”江晏栖垂了垂眸,清透淡沲的双眸在睫毛的阴影下带上几分嘲讽。
顾云斜笑了,却是像阴冷的毒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真巧,再过两月便是上元节,幕安宫廷有一四国宴会,或许此次,你心念的旧主北枝月渡便来了,小阿翡,你想去?”
江晏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称呼上的恶意。
况那四国……幕安这是取代了北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