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开头时,邓望津刚吃了药,正在我身边睡着。不久前,他醒着的时间突然变长,觉也变少,连安神的药物也难以抑制他反常的亢奋。我和他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因此心情不算太好,今早又从他枕头下面发现了曾经被我收走的刀片,借着睡前活动摸遍他全身,没有发现新的伤口,才松了口气。他多半能发觉我的意图,只是不在意。
醒着的时候折腾人,睡颜却很恬静,睫毛好长……抱歉,有点扯远了。
从他开始吃药,频繁失眠的人就换成了我,睡不着的时候最容易多想,为了不让自己钻进牛角尖,我打算转移注意力,留下一些关于邓望津的东西。
第一行是标题,我犹豫了一下,写道:《游戏设计中残血角色续航机制的研究:增强生存能力与提升游戏体验的新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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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重逢是在两年前的同学聚会上。
大学同班四十几个人,最后只来了七个,这还是梁天川忙碌半个月强求来的结果。
包间富丽堂皇,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掉下来能酿成一桩惨案,中西结合的暴发户装潢相当符合他一贯的高调作风。
临时加班晚了,我压着时间最后一个到,梁天川从主位上站起来,拽着我拖到他左边的空位里,一定要我坐这儿。
“当年就属咱俩关系好,平时都忙怎么也聚不上,今天咱们兄弟几个说什么也得不醉不归!行,人差不多都来了,那咱们开席,动筷!”
“来来,把酒满上,都喝都喝!”
这人兴致高昂得让我怀疑他已经喝高了,懒得计较,随他发表那些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那么要好的慷慨致辞。
不过挺奇怪的是他竟然没因为我来晚起哄罚酒。
左手边坐的是个记不清名字的女同学,也是桌上唯二的女生,在梁天川陈词的间隙里小声叫了我一句:“你还记得我不?”
“记得。”我对她笑了笑。
姑娘撇了撇嘴:“我才不信呢,你肯定不记得了,上学的时候就属你最高冷,也不怎么跟我们说话,来的人里你能记得两三个就不错。”
我不置可否,只有她说高冷的时候觉得有点好笑。我要是真的像她认知中那么有原则,就不会因为推脱不了梁天川催命般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而不得不答应来同学聚会了。
梁天川在多数人眼里应该是个条件很好的青年,名校毕业,外向健谈,如果非要说个明显的缺点,大概是有点过于高调爱炫耀,追个人都要搞得轰轰烈烈。我一直单方面地跟他处不来,虽然他好像不这么觉得。
他知道我是本地人,连我们俩工作的地方都相隔不远,要拒绝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被他锲而不舍地磨了几天只好答应。
松口以后他立刻高兴起来,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当天要宣布一个超大的好消息,绝对惊掉所有人下巴。
毕业三年,虽然还不到物是人非的地步,但转行的结婚的下海的已经齐全了,连平时八卦都不在同一个圈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全班都吻上来。
同学会和拍领导马屁大会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笑是一定要陪的,酒是不能不喝的,唯一好点的大概是不必在上司做出展望时绞尽脑汁地跟一串都知道是在扯犊子的保证。
这种场合避不开的问题就是谁谁结婚了谁谁孩子都周岁了,然后就是各自在做什么工作,即酒过三巡后的吹牛环节。
“梁哥是在飞越上班吧,咱们班能留下的就你一个,怎么样,今年有没有希望升一升?”有人说。
梁天川摆了摆手:“今年不好说,不过明年应该差不多。”
他停顿一下,把头转向我:“我这算什么,人家李冕才是真前途无量,当初他不干这行我还觉得可惜,现在看看,果然金子在哪都发光,马上要升主笔了吧?”
“太看得起我了,”我笑了笑,“公司倒闭可能要比我当上主笔来的早。”
一桌都笑,梁天川不再揪着我,转而跟另一个人聊起过节给上司送了什么礼。听着感觉年纪一下子涨了二十岁。
喝一口倒一口,我心不在焉地把杯子里的酒解决了大半,偶尔回复两条实习生的奇思妙想,委婉地建议她不要做文案去做投资商。
对面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我想她应该理解了我的用心,把手机熄屏放回桌上。
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空了,我说怎么这么宁静,宁静得让人心旷神怡。
有点渴,我下意识端起杯子,沾唇才想起来里面是酒,又放下了。
一杯果汁推到我手边,我侧过脸,那姑娘说:“喝吗,我没动过。”
“谢谢,你喝吧。”我回道,但也没推回去,那杯果汁就留在我俩中间。
手机又响了一声,屏幕应声亮起来,锁屏界面上显示了一条新消息,我还没看清,包间的门忽然又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