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的这番真心话,又引得周遭鬼夷人一阵大骂,纷纷要求小乔动手,杀掉这个鬼夷人公敌。
勉强把话说完,公瑾已经没剩下半分力气,疲惫地靠在角落,看见小乔被人塞了一把长剑入手后,慢慢、慢慢地走过来。
几百年的人生历程,和普通人相比,已经不能算短;过去自己从来就不觉得生命中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无论什么时候在任务中牺牲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可是这种感觉,此刻似乎有着小小的改变,自己确实感觉到,假如是由小乔来了结自己的生命,那么这六百年的人生……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
心中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幸福感,公瑾只是挂着微笑,看着小乔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长剑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嘶鸣。
“……做你该做的事吧!盟主。”
拖着长剑,朝那个男人走去,小乔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一个无解的梦魇,想要哭叫,却叫不出声音来。
整颗心为着死亡的恐惧而颤抖;自己确实不愿意死,自己确实也很想活下去,从这一点来说,自己与身边的人都一样,没有特别伟大,可是,为什么自己非要杀掉这个男人不可呢?
要做大事、要担起领导人的重任,很多时候都必须要杀生,但是这个男人有什么该死的地方吗?从头到尾,他都为自己着想,为鬼夷族的和平理想而贡献,即使现在血淋淋地倒在那里,也都是因为他要救自己出重围。
若他真的是冷血凶手,自己早就死了,哪还会像现在这般拖着长剑,要去砍下他的首级呢?
屋瓦壁板的剥落声,长剑拖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像是在催促着小乔快点下手,但她只是凝望着前方,看着那个对她微笑的男人,脚重得像是再也抬不起来。
为什么自己非要对他下手不可呢?虽然忽必烈大哥说过,为了实现梦想,必须要牺牲一些人命,但自己就为了实现理想,而必须要牺牲他吗?为了一个逐渐褪色而剥落的黯淡理想……
“……做你该做的事吧!盟主。”
还是说,就因为自己是盟主吗?因为坐在盟主的位置上,所以为了所有人的生存,不得不斩下这一剑?
那小乔呢?这个叫做小乔的女孩呢?每个人都在拼命为她着想,为她牺牲,难道没有人在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吗?
“……瑜兄,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
长剑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虹,当剑光随着寒气落在公瑾的颈上,公瑾闭上了眼睛,接受着自己应有的命运。
但落下来的却只有剑光,实际的锋刃以厘毫之差错过,顺势扬起,反斩在小乔的左掌心,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珠。
“各位,在动手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让大家知道。”
电光石火的错愕,没有人意识到眼前正发生什么事,但在任何人来得及有动作之前,小乔手上的血迹迅速化为符文,顺着白皙的手臂迅速蔓延,却很快地转为黯淡。
“希鲁巴尔!”
除了公瑾之外,在场没有人知道小乔在做什么,而唯一知道事实的公瑾,却已没有能力再做任何事,所以在小乔那一声唱颂后,每个人的眼前都仿佛出现了幻觉,看见小乔的外表发生了改变,额上的角、肌肤上的斑纹,全都像潮水退潮一般迅速消失。
才只眨眼功夫,那个站在公瑾身前、仿佛持剑护卫着他的绿裙少女,就完全改变了模样;当屋瓦壁板朝四面八方倒下散开,凛冽寒风随着漫天大雪一起飘吹进来,在众人一片雪花弥漫视线中的,就只剩下一名人类女孩。
“……对、对不起,我欺骗了大家,和这个男人一样,我也是人类!”
任泪水奔流,小乔只是努力地弯着腰,向眼前目瞪口呆的同志道歉;鲜血顺着她的手掌,一点一滴地染红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绿裙,她浑然未觉,全心全意地说着压抑已久的话语。
“我是人类,可是,我真的想要帮助鬼夷人,让人类与鬼夷人之间和平共处,不要再继续仇视与杀戮,让大家的生活能够更好,让这个世界能更好。我欺骗了大家,如果说瑜兄有罪,同样潜入鬼夷族的我也一样有罪,我、我没有资格对他下手!绝对不会动手的!”
声嘶力竭地说着这些话语,虽然飘落在身上的冰雪,是那么地沁心凉,但小乔心中却仍有一块火热,期望某些奇迹能够出现,哪怕只有一个人被自己打动,这些日子以来在叛军内的努力就不枉了。
然而,尽管少女的祈祷是那么虔诚,但回报她的东西却令人失望。在她说完话,抬眼环视众人的时候,一颗石头打中她的额角,鲜血迸发,脚下虚弱无力的她一跤往后跌去。
“无耻的贱人,你和周公瑾是一丘之貉!”
“你们两个都是同样货色,你们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卑鄙,无耻,你骗了我们这么久,装什么真命天子,你根本是白鹿洞派来的奸细!”
似乎是因为感到生还无望,三十几名鬼夷人像是发狂似的吼叫泄愤,纷纷拿起手边能投掷的东西,朝眼前那对狗男女丢去,恨不得在敌人动手之前,把这一对人类叛徒先活活打死。讽刺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自己之所以还有力气拿东西扔人,全都是因为之前公瑾与小乔的竭力掩护,导致他们身上伤势较轻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