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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太乙七年八月,距离月啼宫覆灭,已是三个月有余。传闻中曾水火不容的玉兰长公主与沉香长公主,似乎暗中达成了默契,甚至开始相互往来拜访。
无人知晓当年名动天下,素有皇族第一美人的施灵秀,何以闭门谢客足有数载,又为何从此面客皆戴面纱,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彼时,施灵秀盘起乌发,一袭朱红纱裙,身姿曼妙。若忽略了山根上露出的一点狰狞伤疤,确实是位肤白貌美,柳眉凤目的绝色佳丽。反之,施媛媛仍是身着雪白轻纱,以银簪一绾青丝,神色冷淡,深邃紫眸隐隐透着疲惫,难掩丽色。
二人席地而坐,面面相觑,一时无他可言。薛家没落,施灵秀只觉痛快极了,面纱之下,扬起一抹恶劣笑意,毫不留情地狠狠嘲讽道:“呵!好一个武林名侠,谁叫她牙尖嘴利来着?落得个什么下场,一剑穿心,还不是个短命种?剑术卓绝,可真是笑死人了。”
施媛媛攥紧薄袖,垂眸沉声道:“别说了。”施灵秀何许人也?同是皇室中人,冷眼观这红尘俗世,万千浮沉,亦尝遍人情冷暖,怎会看不出她情绪低沉。
是以,更要不留余力地热嘲冷讽一番:“怎么?心疼了?换作当年,她大概到死也料不到,将她逼入绝境之人,竟会是欠她救命之恩,一辈子都还不了的你。今后想想她那副难以置信的死相,我怎么不觉着解恨?”
听到这儿,施媛媛只觉心头一窒,绞痛得让人难以承受。正是因为太了解那人一身侠骨,又领略过那人骨子里的温柔,才会舍不得,放不下。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声线微颤:“住口,别再说下去了。我……不曾想过杀她。”
知她当真在意,施灵秀亦见好就收,不敢多加造次,遂直奔主题:“好小九,皇姐这儿得了一味灵丹妙药,许是能让你赶在后日中秋宫宴,好好用上。你是要,还是不要?”
说着,她一挽赤红衣袖,拿出一副看似寻常的药帖,递予施媛媛。施媛媛抬眸,接过药帖,起身冷冷道:“告辞。”她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并无半分真情。是以,她转身离去之际,亦是毫无眷恋不舍。
说来可笑,越是相亲相近的人,越是称呼得客气疏离。换作相互利用的人,反倒以姐妹相称起来。人心,如此不堪一击。
当日,沉香长公主如常入宫面圣,觐见之后,以怀念宫中故居为由,于御花园逗留了足足半个时辰。不料隔日,宫人竟在御花园一处枯井中,发现了皇后娘娘失踪的爱宠。
那是陛下赏给娘娘的一只雪白猫儿,毛茸茸的,很是讨喜。性子容易受惊,见了生人拔腿就跑。可惜死前被挑断了四肢,拔了舌头,在腹中发现剧毒余物,应是得罪了哪位主子,或撞破了不该撞破之事,身中剧痛而亡。
此事被轻易揭过了,从此宫人绝口不提。娘娘心里大抵是相当难受,让陛下好生哄了一番,仍是茶饭不思,直到胡闹过后,方愿展露笑颜。年幼的宫娥们同样觉着惋惜,毕竟体白眸蓝的猫儿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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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各家先后发生变故,宫中气氛却未受影响。今夜,中秋宫宴将于临华殿举办,宫妃、皇亲、重臣皆可入宴,而数字世家之后亦受邀而至。
檀木作梁,琉璃为砖,四方悬起鲛绡宝罗帐,万缕金丝绣成了大片白牡丹,花中之王,是为突显皇室气派。不仅如此,为供照明之用,殿中两侧各置了七十二盏仙鹤夜明灯,寓意吉祥喜庆,保我泱泱大洪。
帝后并肩坐于十二汉白玉阶之上,隔着薄薄几扇金枝玉叶屏风,隐约可窥得二人风姿。嘴碎的宫娥一边为权贵们添酒,一边道:“唉,也不知今夜,是哪位嫔妃主子能出上风头,搏得陛下恩宠呢?也不知道,是哪位世家千金,有幸被殿下们给瞧上了呢?”
另一位较之年长些的宫娥,回以一个不屑的眼神:“谁不知道陛下独宠皇后娘娘一人?那些个嫔妃主子,除了郑主子曾得陛下青睐,位居充媛以外,陛下何曾正眼瞧过旁人一记?”
闻言,原先挑起话头的那年少宫娥深感认同,长叹一声:“是呀,说来也对,自册后不久以来,陛下亦许久不曾召郑主子侍奉身侧了。听闻郑主子每夜不愿熄灯,偏要待到亥时末,确信陛下不来了,才愿就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