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见他回转,忙跟到后头的账房,道:&ldo;凌头,外头情形如何?咱们什么时候能把那批铸好的铜币发出去?&rdo;
&ldo;就现在吧,不必再等了。宝钞已经被禁。&rdo;
伙计笑道:&ldo;那几张破纸耗了咱们那么大力,这就被官府给查禁了。&rdo;宝钞的印板是仿的,致命缺点是上头的浮戳破绽太大,不似正版花纹精细繁琐,这么快就被查封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凌照冷笑道:&ldo;宝钞是玳国皇帝让发的。你当他们这样丧心病狂地倾巢出动不要钱,国库里银子不够,朝廷就印纸钞,想先挺过这一阵子。没那么容易!&rdo;正因为宝钞是皇帝的主张,世人才想不到会有人敢做这祸及满门的买卖。
&ldo;对!宝钞一旦被禁,市面上铜币的交易额度必然大幅度提高,咱们就趁现在,把那批铜币大量撒出去。这次一定可以以假乱真。&rdo;铸币用的模子本来就是真的,户部负责铸币,张庭为了牟利监守自盗。
自洛轻恒登基以来所铸的&ldo;曦和通宝&rdo;每钱重一钱二分五厘,千钱重八斤,用的是黄铜,为防私铸,特意提高了工艺技术,铸造出二次溶炼的火漆,用旋车锉磨边缘的镟边,用四火熔炼,俗称&ldo;四火黄铜&rdo;的金背钱,等等。凌照他们私铸的假币跟真币从外形看起来一般无二,所不同者只有铜的含量。&ldo;曦和通宝&rdo;出来后,朝廷律法规定只能用生铜铸币,然而因为生铜稀缺,落实到铸造上,不得不将旧币废钱和旧铜一起融去重铸,因铜质混杂,纯度不一,而造成正版的&ldo;曦和通宝&rdo;本就成色不一的情况。如此一来,凌照他们所铸的假币跟真币在成色上亦看不出丝毫区别。
凌照早在受命于女皇的时候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ldo;最重要的是宝钞因为面额大,发行时日短,只在晋安流通,经手的人不多,影响不够大。而铜币就不同了。&rdo;女皇布置的其实是一个连环套,先发假的宝钞,等时机成熟,再大量出手假铜币。
&ldo;张庭根本想不到,咱们会有那么大的胃口,只怕到时候七分利会撑死他!&rdo;
&ldo;秦老板那儿弄来的那批货,得运到北方分号再找机会出手,万不能让人怀疑到咱们头上。另外,这次多派些人手,把铜币也一并带过去出货。&rdo;
&ldo;是。凌头,您说咱们这次是不是能大赚一票。&rdo;
&ldo;自然。不过,&rdo;凌照一顿之下神色肃然道:&ldo;便是筹军饷只怕也来不及了。&rdo;
伙计闻言不由神色一黯,很快却又强自振奋起来,笑道:&ldo;这一刀下去,玳国也别想好过!&rdo;
又过了几日,这一天凌照出了铺子,亲自到张庭府上送红利。管家说老爷不在,凌照知他是张庭心腹,便将匣子呈交代转。管事的一过手就知晓里头定是金子无疑,即刻笑得金光灿烂,只还不放心地悄声道:&ldo;宝钞的事闹得这样大,该不会……&rdo;张庭胃口虽大,胆子却还未撑到那样大的地步,不免因着宝钞的事有些疑神疑鬼地睡不安稳。凌照笑道:&ldo;咱们小本买卖,哪有这样大的神通。只管让张老爷放心便是。&rdo;管事连连点头:&ldo;这就好。&rdo;连日来因着宝钞的事,外头简直风声鹤唳,就连晋安最大的钱庄都开始闹提挤,银票也不好使了。
凌照从张府告辞出来,路过花街的时候,意外地远远便看见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穿着褪了色的红布衫挎着一篮鲜花混在脂粉堆中叫卖,做的自然是操皮肉生涯的姑娘们的生意。只因年景不好,恩客不似往日那样慷慨,姑娘们也就没了插花的心思。此刻刚过午时,小姑娘篮中的花却仿佛也萧条起来,垂头垂脑地耷拉在一旁。她的小脸因日日暴露在春寒中,泛着异样的红晕。
凌照这样静静地瞧着,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计算,她站上一整天,进她口袋的铜钱能有几个是真的。即便都是真的,假币泛滥的年头,这几块铜钱又能买到多少口粮,够不够她跟她的爷爷一道相依活命。
许是凌照的目光太过专注,小姑娘竟似看见了他,追了过来。手中刚铸好的铜币上头仿佛还带着炉子里灼热的温度一般烫手,又仿佛冰水中淬炼过一样冰凉坚硬,凌照捏紧铜币转身快步出了巷子,将小姑娘清脆的童音越甩越远。
凌照没有想到的是,他私铸假币竟然悄悄带起了一股风潮。很快,玳国全境内竟相继跟风滥铸,地方钱局大量出现,许多人私设铜炉铸币,造成&ldo;曦和通宝&rdo;的山寨创意版本越来越多,差异也越来越大,甚至钱背文出现记地,记局,记重等形式。大量的轻劣钱掺入官钱充数,与曦和帝制钱力求精整美观的初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假币泛滥造成货币流通几乎瘫痪停滞。晋安城不复昔日繁华,许多商铺为了挽回损失干脆关门歇业,不再进货做买卖。百姓们一时难以维持生计。
曦和一年,因官私所铸大钱过多过劣,玳国朝廷不得不在军饷紧张的情况下下令停铸,并由朝廷出白银,回收劣币。然而铸币风潮已经如同开闸的洪水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在玳国经济几乎全线崩溃的情况下,玳国军队与禹国最大规模的一次战役即将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美国攻打阿富汗就用过这招的。
☆、兵戎相见(一)
大禹。汾阳。
&ldo;殿下,顾非将军求见。&rdo;
&ldo;宣。&rdo;
顾非一进皇帐,看见长流对着一封奏报眉头紧锁,一时不敢开口打扰,只默默跪在一旁。
&ldo;起来吧。都布置妥当了么?&rdo;
&ldo;启禀陛下,一切准备就绪。&rdo;一顿,顾非双手呈托起一件衣裳,道:&ldo;我有礼物送给陛下。&rdo;
长流听他换了自称,显是将此物当作私人馈赠,不由好奇看去,却是一件淡金色的丝织品,遂一扫眉间忧色,笑道:&ldo;这件金丝软甲是朕的皇爷爷当初赐给顾将军的吧,想不到他传给了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