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擎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语气也跟着沉重了些:“那样东西,我也打算借他的名义带回去。”秦浣稍一晃神,片刻后也想到了他说的是什么。巴掌大的铜质香炉被整整齐齐地裹在黑色的纱布中,秦浣伸手想要将那层纱布打开,却被赵擎烽按住了。“我醒来时,就已经附在安平的身上了,”秦浣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香炉,他实在很难认同,里面装着的就是“秦浣”的骨灰:“很奇怪……可秦浣确实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是秦安平了……”赵擎烽忽的有些后悔将这香炉拿给秦浣,尽管乍一知晓秦安平就是他家殿下的时候,他只觉惊人听闻,可他却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所谓爱恋,并不会因躯壳而阻碍,只需一个点头,便能认定对方。“殿下别为这些费神了,我已将它仿制了一份,交给了关峰,”赵擎烽裹住了秦浣的手,将那香炉捧在二人之间:“让他将东西带回去,我们只作出一副战败而归的模样,到时与关峰一起咬定是胡伯勇与韦逊相争,使两军全灭。想来也能打消几分何无顷心中的怀疑。”“你想的很周全,”秦浣顿顿的点点头,目光却还是落在那香炉上:“不过,还是让关峰,将它带回去吧。”“殿下?”赵擎烽仍旧有些担心秦浣的状态,他也拿不准这骨灰到底是去还是留:“你的意思是,让关峰将它带给皇帝?”秦浣点点头,抬眼望向京城的方向:“把它带给皇帝,想来秦渝会好好保管它,或是存于国寺之中,或是另选一处小陵安葬。如此,于昭行太子而言……也算是有了个的归宿了。”“这怎么能算是归宿呢,”赵擎烽苦笑道:“殿下何不等大事成后,再推翻当年巫蛊一事,而后再迎此物名正言顺的入大启宗祠,那才算是归宿吧。”“不必了,”秦浣轻轻叹了口气,“那些年的明争暗斗‘他’早就累了,还是让他早些安歇了吧……”说完,他轻靠到了赵擎烽的肩侧,半晌后开口问道:“烛华,若我不告诉你我是秦浣,你会怎样?”赵擎烽抬手圈住秦浣,让他倚的更舒服些:“便是殿下不说,我也总有一天会察觉到的。”“可你察觉到了,我却不承认呢?”秦浣觉得眼皮有些沉,也不硬撑着,干脆闭上了眼睛。“那就,不认吧,”赵擎烽想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道:“殿下不认,我就继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继续跟在你的身边,舍去烛火,我仍是殿下手中的烽火,仍可去帮殿下做你所有想做的事。”“能装一时便是一时,装得了一辈子,那就是真的不知了,”赵擎烽察觉到秦浣的困倦,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将一旁的薄毯覆到了他的身上:“想来,能够此生都留在殿下的身边,就是不能相认,这一辈子也不会太难熬的。”秦浣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而后迷糊地含混道:“我怎么会让你熬一辈子……我怎么会舍得……”温热的吻落在怀中人的额上,赵擎烽附和道:“是,殿下一定不会舍得我难过,所以——请殿下,再也不要离开了。”秦浣终于撑不住大病未愈的疲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手臂却还是紧紧地搂着赵擎烽的胳膊,像是在回应着他最后说的话。这等军帐里偷闲的日子转眼即逝,秦安平就是再不被人重视,一连十天半个月都不露面的话,还是会引人起疑的。而赵擎烽带着几千骑兵,更不能无缘无故的在外逗留不归。于是待秦浣身体好些后,赵擎烽便下令拔营回武都去。比起来时的慌乱与绝望,归程中秦浣的心情可算是好了不止一二分。原本那令他心悸的荒野戈壁,此刻看再看时,也生出了些许可观可爱之处。再加上他养了这些日子的伤,总忍不住想要出去舒展舒展身子。赵擎烽自然看得出他的想法,他虽小心秦浣的身子,但也不是那迂腐拘束的人。看着秦浣频频望向车窗外的样子,忽地勾起了他这十几年来性子里养出的玩心。“这戈壁滩上,最适合跑马了。”赵擎烽松松的圈着秦浣,却故意不提出去骑马的事,只等秦浣忍不住主动向他开口。“是嘛。”秦浣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马车外的粗狂无修之景,却想着自己身上的伤势,有些犹豫不决。“是啊,此种地势最宜纵马狂奔,无拘无束。”赵擎烽继续引诱着秦浣,说起那其中的百般豪爽滋味。秦浣听得越发心痒痒,赵擎烽看着他那微微噙笑的模样,说得便更起劲。起初几句还好,可话一多了,秦浣便回过味来,这是在等着自己主动“求他”呢。若是放在以前,秦浣必定矜住性子,压下那想法,守着自己一贯清贵的模样。可如今的秦浣——在赵擎烽面前,他当真不想再拘束什么了。“那便有劳烛华你带我出去跑跑马,透透气吧。”说罢便在赵擎烽的怀中稍稍仰头,抬手自上而下的拂了下对方的下巴。赵擎烽想过他家殿下肯定会开口,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主动,只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将他打回原来的模样。“咳,我现在就带殿下出去转转。”说完,还是忍不住就着秦浣这个微仰的角度,轻蹭了一下他还有些白的唇,而后才又老老实实的将人抱出了马车,命人牵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黑马乌麟。这三千精骑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亲兵,自然不用担心有人泄露些什么。于是赵擎烽就这样将秦浣稳稳地揽在身前,共乘着千里良驹乌麟,在苍莽空旷的原野上,策马扬鞭玩了个痛快。看着身前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却十分开心的秦浣,赵擎烽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其实十几年前在东宫时,他就想着若有一日可以带秦浣来这西北,放下那些沉重的担子,毫无隔阂间隙的痛快纵马玩乐一场,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能如愿。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所盼望的场景,如今终于真真正正的成了现实,赵擎烽只觉得用那十六年的煎熬换得此一刻的欢欣,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_=完全想不到开文这么快就会卡文=_=好痛苦=_=所以大家点个收藏嘛~~~~~~~~~(十)太平尽管赵擎烽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意拖延,但几日后他们还是来到了武都城中。两人趁着夜色,在武都府前依依惜别,刚刚相认不久就要再分开,他们心中自然都是十分不舍的。不过好在一来赵擎烽这些年来费尽心思,在那宫中朝中都安插了些许自己的人,必要时略作掩护也非难事;二来秦安平此人存在感也实在不高,只要皇帝不主动召见,便是多日不露面也不会有人怀疑些什么。故而,两人若想再见,实际也还是容易的。晴夜微风,弯月照在携手于石巷尽头的两人身上,一路之隔的彼方就是圣驾所在的武都府。良久后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赵擎烽转眼间又变回了那副粗鄙愚鲁的模样,懒散无状地向着秦浣侧身拱手:“殷小王爷,请吧——”“那韦逊一行,当真是被胡伯勇所灭?”武都府中,暮夏之际依旧繁盛的藤萝架后,何无顷面无表情的品着一盅清茶,偶然抬头看一眼跪于他身前三步处的小将关峰。昨日,讨伐叛军的各路兵士陆续返回,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赵擎烽居然全头全尾的回来了,而他派出的胡伯勇与韦逊则全军覆没。何无顷当下便起了杀心,认定赵擎烽此人必不像他面上表现的那般昏荒无能,私下定还因那十六年前的旧事,暗暗筹划着什么。可他还未及有动作,关峰却带着昭行太子的骨灰回来了。“是,”关峰没有半分迟疑,诚恳地说道:“属下按之前您的安排,与韦将军一直保持联络,那日本该三军共同夹击忠宁侯,可等到属下率军赶到时,却见韦将军与胡伯勇的人胶着而斗,已是两败俱伤,并未见忠宁侯的踪迹。”